時影難得與邱南北分頭行動。
回房間的路上,她和黑金蕾絲并肩往前走,忍不住問道,“你昨晚怎麼脫身的?”
“沒遇到過危險。”黑金蕾絲冷冷地說,又像是被嗆到,猛烈地咳嗽了幾聲。“我觀察你很久了,為什麼你不咳嗽?”
邱南北說的沒錯。
黑金蕾絲咳嗽時沒有捂住嘴,因此時影很明顯聞到她身上隐隐約約的花香味,就像是被腌透了的膏脂,滿滿沁着香氣。
“我也不清楚。”時影說着,側頭看着她。
擦肩而過的瞬間,時影看見黑金蕾絲的耳後長出細小的絨毛,短短的,是一種貼近膚色的肉粉,像是蘋果久放之後白花花的黴菌,毛茸茸的卻又有些惡心。
不知不覺裡,她發生異變了。
時影不得不反思自己的行為,最終意識到一件事:在陰差陽錯下,她幾乎沒有接觸過城堡裡的花朵,不管是怎樣的形式。她對鮮花過敏,又因為懼怕因此也沒有食用鮮花醬。
雖然房間裡沒有鮮花,但是邱南北的食物裡卻不乏花制品,這也是她輕微咳嗽的原因。
——所以,和花接觸就會變成鮮花嗎?
身上長出細密的花蕊,帶有鮮花的芳香,會淪為昆蟲的食物的這種鮮花嗎?
一邊思考着,時影一邊繞着城堡外圍走,試圖去探究城堡周邊的地形與自然風貌。大門外側全是茂密的叢林,一眼望不到頭。而一旦往兩邊走出幾百米,灌木叢便出現了。
僅僅是一牆之隔,城堡外部完全沒有鮮花生長,土壤也幹癟癟的。
峰回路轉,正當時影喪失希望時,眼前便出現了一條小溪——一開始隻是涓涓細流,而後,在道路的盡頭,水流也逐漸變得寬闊,逐漸延伸到天際。直覺告訴時影,隻要順着河流一路往前,就可以到達試煉的終點。
但是無論是流速還是流向,都在阻止她往前走。
普通人類的遊泳速度隻會在這道溪水裡寸步難行。倘若以運動員的極限速度,需要保持幾個小時,否則還是會被沖回岸邊。即使有船,也需要足夠多的人手與足夠大的力量,才能順利劃出去。
果然,女巫塔并不會主動送上簡單的解法。
今天已經第三天了。
時影隻有十天的簽證,而現在已經第三天了,三個女巫犧牲,更多的女巫陷入必死的局面。不超過十天,絕大多數的女巫就會死在昆蟲驚悚的口器下。
穿過側門,時影沮喪地往回走,忽然聽見有人在呼喚自己的名字。
那聲音遠遠淡淡,尾音飄搖,像是悠長的鬼影的詛咒,順着風飄過來,還拖着綿長又輕薄的尾巴,吓得時影一激靈。
她四處張望着,卻沒能看見人影。
“……是誰?”她忍不住問。
“是我呀~”
“是邱南北~”
“……”
中了邪嗎?還是有昆蟲侍女假扮成她,哄騙自己進入死局?
時影還在猶豫,那飄搖的聲音又傳來了。
“……救救我,我在高塔下面,我摔下去了~”
“……”
不得不說,邱南北随時都在挑戰自己的忍耐極限。每當時影覺得,邱南北應當是一個相當強悍、相當理智的女人時,她都會做出些出人預料的事情,主動破除時影對于“強悍女人”的偏見。
憋了一肚子氣,又對她充滿擔憂,時影快步往高塔趕過去,腦子裡已經設想了無數邱南北骨肉分離、血肉模糊的慘狀了。
很顯然,情況比時影想象中好一些。
邱南北倒在地上一動不動,面孔上滿是痛苦,肌肉也變得猙獰。她手裡還拿着一個紙杯,紙杯底下鑽了個小孔,像極了小時候玩過的“土電話”,想來應當是個能夠傳聲的獎勵道具。
“摔得厲害嗎?還能動嗎?”時影的問題連珠炮般的蹦了出來。
“我還好,就是腿痛得走不了了,似乎是扭到了。”她慢悠悠說着,聲音輕細,似乎正在遭受極大的痛苦。也正是因為痛苦,她的力氣無法支撐說完一整句話。
“姑奶奶。”時影好奇也好笑,蹲下身子,讓邱南北趴在自己背上。“走吧,我們回去了。”
“不過,你怎麼摔下來的,你不是有腳蹼嗎?”
“那不是腳蹼,是吸盤。”
“好好好。”
“那吸盤明明能吸的住所有牆壁,偏偏沒辦法吸在高塔的牆壁上,實在有些奇怪了。”邱南北解釋着,“于是,爬了一半我就摔下來了——”
時影歎口氣。
“午飯吃了嗎?”她又問道。
邱南北可憐巴巴地從口袋裡掏出幾個壓扁的面包,竟還有心思抹黃油,就這麼幹巴巴地放在嘴裡嚼起來。
“對了,你之後别吃花醬了,我覺得你們咳嗽都和鮮花有關。”
邱南北點點頭。
“我也覺得。”
她說起話來有些含糊不清,“剛剛我想過了,我們都是待宰的花苗,每一點積累都是讓我們從人變花的進度條。為了防止有人消極怠工,城堡本身就存在懲罰系統,用地獄犬的後裔來進行威脅。
“城堡裡的所有侍者都是昆蟲,需要吸吮我們的血肉。國王應當也包括在内,但我又覺得城堡裡存在兩種勢力,夜裡死亡的就絕不屬于國王的勢力。
“如果我們要逃離城堡,起碼不能繼續做鮮花——反而應該做昆蟲。”
說罷,她癱軟了身子,趴在時影後背上,沒有力氣說出别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