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你幫我收拾一下呢。”

“……”

時影看了看桌子，又看了看他。

“我明天要忙，你還是自己收拾吧。”她果斷地拒絕——這樣明晃晃的試探，她自然不會跳進陷阱裡。非但如此，她還要把陷阱送回去。

——她是過度僞裝，還是根本不在乎？

柯林已經分辨不出來了。

他眼裡，時影已經成為徹頭徹尾的混沌體，任何可能性都會出現在她身上。她不屬于報社，但同樣也不屬于機動隊。她遊離在世界之外，任何妄圖束縛她的東西都會被她連根拔掉——除非是她自願。

“算了，留着我明天收拾吧，我是來喊你吃飯的。”柯林放棄了原本的想法，對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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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是相當豐盛的一餐，自從災厄降臨，時影還沒有見到過這麼多種類的食材，甚至比後廚的種類還多。

香煎牛排被切開成小塊，露出粉色未熟透的肉纖維，各類香料混合而成的醬料放在一邊，等待他們自取。還有各種菌菇和蔬菜，經過簡單的烹饪之後，原汁原味地被送上了餐桌。

“來吧，感謝你遠道而來。”柯林給兩個高腳杯裡斟上葡萄酒，目光看向時影，“你還是孩子，不要喝酒了。”

“這位是——”

竹葉般的男人開口，提醒柯林他們還不認識。

“呀，我忙忘了。”柯林拍拍光潔的額頭，“這是我們雜志的記者兼編輯，時影。時影，這是我們《堂吉诃德報》的總編輯，成鏡，常年待在中央城邦，因為公事來到這裡，順道來看望看望我。”

成鏡。

時影在肚子裡念了一遍。

“如果是總編輯的話，我今天似乎看到一份報紙。”時影快步取回今天在寄信所拿到的報紙，展示給二人，“這似乎就是中央城邦發行的，在這裡有編輯的署名。”

她的手指指向了“南北”二字。

——與其唯唯諾諾、謹小慎微，不如直接打直球，說不定能問到一些；倘若什麼都問不出來，同樣也是一種暗示。

面對着時影的炯炯目光，柯林面孔飛快閃過一絲眷戀與傷痛，肉眼可見的沉郁了一些。

“這是……我的化名。”成鏡僅僅遲疑了一秒，就立刻接了話，“你應該也清楚，我們報社容易招惹聖殿和機動隊，為了防止他們一直找我的麻煩，于是幹脆用一個不存在的名字。”

“原來如此。”時影點點頭，看似爽快地接受了這個解釋。“看來我也要取個類似的名字，是不是？”

倒也不必。

成鏡失笑，和柯林對視一眼，隻覺得她還是小孩子心性。

美酒下肚，柯林面孔上多了兩抹酡紅，整個人也飄飄忽忽的，心情像是懸挂在月牙頂上，無法到達更高的地方了。

“柯教授有些醉了。”成鏡說着，把他酒杯裡換上了深紅色的果汁，盡量阻止他攝入更多的酒精。“你把葡萄酒放遠一點吧，放到他看不到的地方。”

“嗯，好。”

時影隻得照做。

“你叫時影是吧？”成鏡的目光始終跟随着她，等到她真的看了過來，水霧般的眼神反而飄散開了。“我問了柯教授，你剛來報社沒多久，是嗎？”

“是的。”

“《堂吉诃德報》在C290安全區并沒有名氣，你是怎麼找到這樣一份工作的呢？”

内容像極了審問，但是一旦出現在成鏡柔和的嗓音裡，就瞬間變成一種和善的提問了。

“說實話嗎，我一開始根本不知道這個報紙。”時影心知這樣的質問遲早會降臨，反倒坦率極了。“我原先在後勤隊幹雜活，但是我不想在那裡呆着，因此我去找了機動隊長。”

“博林？”

“是的，是她。”

成鏡想過很多種對話的可能性，卻完全沒想到時影會如此幹脆直白地說出口。這樣一來，反倒襯托得他有些有些陰暗了。

他終于認認真真地看向時影，用“潛在對手”的目光審視着她，想要突破她年輕稚嫩的外表，看向她的靈魂——

但是隻能看到深河一般的眼眸。

往日，成鏡收到的評價多是“多智近妖”，他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捕捉到旁人的本質。但是在時影這裡，他撲了個空，隻能看到一個空箱子，裡頭放置着時影一早就擺放其中的性格。

他開始覺得好奇，“你應該知道，柯教授和機動隊不對付吧？”

“當然。”時影說道，“這也是我能來報社的原因。”

見成鏡不解，她補充道，“因為博林一直懷疑主編，因此才需要一枚聽話的棋子，安插在主編身邊。而我，就是那個自告奮勇的棋子。”

她完全沒有掩飾自己的意圖。

甚至已經坦率到令人驚詫的地步了。

成鏡同樣年輕。盡管經曆了不少事情，卻總是糾纏在各種陰謀與詭計當中，完全沒有接觸過這般赤裸裸的“陽謀”。成鏡沒有辦法預估時影的意圖，他總算是搞清楚柯林對她的描述了：

“時影，就是一團混沌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