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影連忙追問,“叫什麼名字?”
“我忘了。”老太太懊惱地撓了撓頭,面露難色,“我隻知道,他的那把斬魔刀是金色的,隻有提壺人的刀才會是金色。”
“總之,我遇到他的時候,他把我從前夫手裡救了出來。”老太太的思維總是一個連一個,很快蔓延到極遠處了。她說到前夫,也就忘記了剛剛“提壺人”的話題,反倒絮絮叨叨地說起前夫的壞話。
“你不知道,那男人對我實在太糟糕了。”她拭了拭眼淚,“天沒亮我就得做飯,然後去幫忙做保潔,晚上回去還得做飯、收拾、洗衣服,男人把家裡弄得一團糟。”
時影看着她,僅剩的同情心随着她的嘟囔煙消雲散。
她理解作為被壓迫者,很多時候是沒有辦法重新拿起反抗的刀把的,她們對世界的認知已經被徹底局限住,因此妄圖糾正她們的想法,幾乎是天方夜譚。
“……但我沒想到,我這麼對他,他還想讓我死!”
老太太擡起頭,眼睛裡出現了少見的惡狠神色。“我們住在中央城邦,當時出了樁意外,他把我推進了夢魇病毒感染區!”
“為什麼?”
“因為,家屬若是在事件裡死亡,聖殿會賠很大一筆錢。”老太太苦笑,“這麼多年了,又換了個環境,他滿腦子裡還是隻有錢這個字眼。”
時影有一肚子話想說,但最終都吞了進去。
老太太見時影沒有應和,傾訴的欲望越就這麼硬生生壓下去了。“提壺人舉着斬魔刀,說了句什麼話——”
她的表情忽然變得驚異,“忽然,我前夫就落進陷阱裡,我反倒翻了個身,出來了!”
“……他替我死了!”
談及此事,不管說了多少遍,老太太的總是覺得不可思議又充滿慶幸,重新恢複了興奮。“我後來才知道,這是提壺人的‘言靈’,他們口中說出的事情,在現實中就一定會實現。”
言靈……
時影一直覺得,盡管這個世界上出現了太多異象,也都還能被她理解。唯獨“言靈”這樣的魔法,她實在是無法理解。整個世界的意志似乎随着他們年頭的改變而改變,未免有些太過驚人。
沒過多久,老太太被櫃台叫走了。
她沒有把報紙帶走。
時影覺得,老太太其實并沒有多麼想要“找到救命恩人”,她是一個孤獨的、期待傾訴的人,最需要的隻不過是找到一個人說些話,找一些共鳴,僅此而已。但是時影并沒有如她所料,給予适當的憐憫與情緒價值——盡管時影知道,老太太需要的是什麼。
不過,提壺人真的有這麼常見嗎?
時影看了看無趣的報紙,翻回第一頁,目光落在角落的署名上——
【堂吉诃德報】
【主編:南北】
南北?又是南北?
上一次出現“南北”這個名字,似乎是在報社的神奇打字機裡。
時影笃定,南北和報社一定有相當大的關聯。但是此“南北”是否對應女巫塔的“邱南北”,她仍然需要更多觀察。
——是誰冒名頂替“邱南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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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着一大瓶酒回到報社時,天已經黑透了。
時影遠遠地聞到報社傳來的肉香,混合着豐富的油脂味,幾乎餓得昏厥。她把挎包調整好位置,腳步快速往報社趕。
“我回來了!”
她推開院門,
難得院子裡這麼亮堂,四處都點上油燈,昏黃的燈光底下甚至有幾分溫暖與祥和的氛圍。熱氣撲面而來,滾燙的煙火氣與食物的美妙味道,讓時影瞬間回想起自己遙遠的童年。
她有些明白,為什麼柯林會這麼期待這份牛肉了。
“你好,酒瓶交給我吧,我去廚房打開醒一下。”
一個精瘦的男人從後廚走出來,柔軟的黑發被風徐徐吹過,目光柔和地望着她,似乎眼裡有迷蒙的水霧。
“……啊,好。”
時影呆愣了一秒後,立刻毛手毛腳地把酒瓶遞給他。
這人是誰?
她後知後覺地想,C290安全區沒聽說誰有這種長相。
男人如一片竹葉般飄走了。
時影看着他的背影,忽而回了神,轉身進了房間,把收據放在主編的辦公桌上,又找了個墨水瓶壓牢。不得不說,柯林的辦公桌相當雜亂,堆滿了有用沒用的書籍與雜物,随意寫完的手稿散落在各處。
有關于“南北”的線索,會不會埋藏在這樣的手稿裡呢?
雖然好奇,時影卻絕不會随意翻找:并不因為她有太高的道德,而是她心知現在并不是一個安全的時機。為了确保萬無一失,不被人懷疑,她還有很多時間。
等她擡起頭,卻見柯林赫然站在門口望着自己。
“诶,主編你來了啊。”時影很快擺脫了驚慌,指了指桌面,“東西都放在這裡了,你一會兒收拾一下,太亂了。”
柯林神色如常,隻是眼神裡多了些許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