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還不等二人再多言語,那細碎的聲響便已經行至了二人的身前。
兩排紙人約莫有十幾個的樣子,同先前二人在村中捉住的那個紙人在相貌上瞧着一般無二。
最前頭的兩個紙人一邊一人提着一盞白色的紙燈籠,走在後頭一些的八個紙人前後擡着一頂紙轎子。
倒是有幾分凡間嫁娶時的樣子,隻是喜慶的紅色眼下都被替換成了紙張的白,原本讓人覺得熱鬧的顔色,現下也讓人覺得有些怪異。
二人的視線下落,瞧着那扮家家酒似的紙人繼續動作,最後停在了沅甯的面前。
“新嫁娘請上轎。”
為首的兩個提着紙燈籠的紙人扶了扶身子,用稚嫩的童聲說道。
紙人隻有巴掌大小,身後擡着的轎子瞧着也顯然并不能容納下一個人。
沅甯看了看停在自己身前的兩排紙人,小步往旁側挪動了些,隻見那兩排紙人也跟着她的動作往旁邊挪了些,依舊維持着停在沅甯身前的原狀,紙人模樣認真,似乎是真将沅甯當作了它們口中的“新嫁娘”。
沅甯見狀,不由轉頭看向身旁的宋霁聲,輕扯了扯人的袖子,湊近了些。
“它們是不是在跟着我?”
宋霁聲的注意力本就分了大半落在那些紙人身上,故方才的情形,自然也都被他盡數收入了眼底。
“嗯。”
回應間,男人又将沅甯往自己的身後藏了些,隻是那些紙人像是牛皮糖似地,也一道跟着動作了起來。
男人眉心微蹙,似乎是有些厭煩。
可眼下情況未明,又不适宜輕舉妄動,隻得靜觀其變,雙方像是陷入了無聲的對峙之中。
不過這種無聲的對峙并未持續多久,便被對方先一步打破了。面前的紙人無征兆地開始變大,連帶着手中的燈籠,以及其肩上的“喜轎”。
大片的白色,在摻着血腥味的濃重山霧裡,在灰暗的夜色下,霸道地占據着人的視線。
眨眼間,二人面前的紙人便已經變成了成年男子的身量,樹木間的空隙也逐漸逼仄了起來。
血色的霧氣也随之生出來許多無形的觸手,向二人所站之處伸了過來。
宋霁聲眸光一凜,手中的念破劍也劃過夜色,劍鋒淩厲,劍刃過處,血霧化形的觸手一一落地。
那觸手方才落地,便已盡數消散了去,像是從未出現過一般。
劍刃觸及觸手時飄渺的觸感不由讓宋霁聲沉了眸子,方才未曾想到的東西也像是退潮後海灘上的礁石一般顯現了出來。
隻是還不等他細想,便聽得身旁傳來了沅甯的聲音。
“宋霁聲,小心!”
宋霁聲聞聲,猛然轉頭,隻覺着自己被人拽了一下,離開了原先所站着地方。方才離開那處,宋霁聲側眸瞧去,便瞧見一隻觸手從背後襲來,出現在了自己原先所站着的地方。
挽劍回身,念破劍霜藍色的劍光缭亂,男人的衣袂随着動作翩飛飄逸。
霎時間,血霧觸手也好,紙人也好,盡數都盡數斬落在了地上。
森然的夜風一卷,便都如沙礫般被卷進了林中。
見狀,宋霁聲方才的猜想又被證實了幾分。
手下握着沅甯的手也不着聲色地摸索了兩下,原先不曾注意到的細節在此時都象是被盡數放大一般。
“宋霁聲,這是怎麼了?”
沅甯在人身後又跟上來了些。
聞聲,宋霁聲轉過頭,擡眸瞧向身後之人。
隻是這一次,男人的眼裡滿是淩冽的寒意,往日裡那春日水波般的眼神似是到了冬日,接上了堅實的冰層,冷意畢現。
身後之人對上這般的目光,不由一怔,掀了掀唇,扯了個再無害不過的笑,剛想說些什麼,男人手中的念破劍便已經來到了身後之人的喉間。
男人原先同人交合牽着的手也松了開來,轉而用力拽向身後之人的腕間。
“說,你是誰?”
宋霁聲手中的那柄念破劍周身的霜藍色光芒冷意似乎也更甚了些,劍風帶過隻出将身後之人的頸間帶出了一道口子。
但與常人不同的是,皮肉被劃開之後,并沒有血絲溢出,而是一抹白色幽幽顯現了出來。
“宋……”
那“沅甯”似乎還想要說些什麼,隻是方才張了口,溢出個音節,便覺頸間的念破劍又近了幾分,毫不憐惜地嵌入自己地頸間。
“别用她的相貌和聲音同我講話。”
卸去了往日的平和與淡然,此時男人周身皆萦繞着肅穆的涼意,隻見其薄唇輕掀,吐字清晰道:“你不配。”
男人話音方落,不知是否眼下其周身氣場太過強大,對面之人也不敢再輕易造次。轉眼間便見其褪下了外頭的皮囊,露出了裡頭紙片似的身子。
而被褪下的那副皮囊,方才離了那紙人的身子,便變回了紙糊的模樣,散在了風中。
紙糊的皮囊下,是一個紙人。
同今夜所見到的所有紙人一樣的,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