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統跑路了。
蘇雲則拿到了一具堪稱完美的肉身,若不是腦海裡仍會時不時地蹦出個任務來,蘇雲還當這一切隻是她的一場夢。
但到底不是夢。
因為納蘭錯一直沒有回來,她的那些時限短的任務全部以失敗告終。
失敗乃兵家常事,蘇雲認了,但是誰能告訴她,腦子裡這如針錐的痛感是怎麼回事啊!!!
因為任務失敗,這幾夜蘇雲一閉上眼,要麼頭痛欲裂,要麼連骨頭縫裡都在發癢,再不就是四肢不受控制地抽搐,根本沒有系統所說的那般輕松。
說好的直接抹殺呢?
系統你個騙子!!!
憑什麼任務失敗了不是劃掉,而是變灰等待完成!
那罰都罰了,還做什麼做!
然而這還不是最慘的,最慘的是蘇雲用修為切斷自身感官聯系抵制過痛覺一次,第二日醒來便發現自己全身軟綿無力,一丁點兒修為都沒有——連青霜都召不出來了。
蘇雲:“???”
弱雞竟是我自己。
謝謝,心态已經崩了,不曬個太陽是好不了了,天知道她有多久沒曬到太陽了?
然而天沒有放晴。
反倒連着下了好幾日的雨。
蘇雲熬了又熬,忍了又忍,馴服四肢的強度已然拉滿,但由于沒有任何能施展拳腳的地方,便一直沒有得到改善。
直到某日岑秋閑回來。
“嗒嗒——”
天色微明,蘇雲的房門被人敲響,但遲遲沒有人開門。
“……蘇仙子?”
“……”
沒有人應聲。
岑秋閑又敲了一次門。
屋内靜悄悄的,仿佛無人居住。
于是岑秋閑将傘放到門旁,遂推門而入,進屋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尋找蘇雲的身影。
桌前,沒人。
塌上,沒人。
難道是走了?
岑秋閑的心漸漸沉下去。
她的目光落到推開的窗上,窗外細雨如昨,很難看出屋主有沒有出門的痕迹。
腳下一轉,便欲去其他地方看看,但一絲冰涼陡然落入頸間,岑秋閑伸手一模,似乎是發絲一類的事物,不由擡頭,霎時被眼前景象狠狠震住,愣在了原地。
隻見一個人形生物像飛鼠般倒挂在房梁之上,緊閉着眼。
“……蘇仙子?”
好半晌,岑秋閑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您在那裡做什麼?”
這竹屋上部有個三角空間,中間橫着許多竹架,但四壁光滑沒有與之連接的地方,岑秋閑很難想象蘇雲是怎麼上去又怎麼倒挂在“房梁”上的。
若非認了出來,隻怕驅邪法術就要落到她身上了。
“啊……岑仙子,我在複健呢。”
蘇雲睜開眼,左右晃了晃身子,無神雙目漸漸恢複靈動:“納蘭錯那混蛋……哦不,咱們親愛的大師兄回來了嗎?”
她說着,啪地一聲掉下來,而後飛速起身,沒事人似的整理儀容,邀請岑秋閑在桌邊坐下了。
岑秋閑的眼睛就沒有離開過她的臉,“還沒有。”
“天呐。”
蘇雲動作誇張地捂嘴,随後從桌上抓了個隐形茶壺給岑秋閑倒茶,“他這麼多天都不回來,該不會死外邊了吧。”
“……”
“蘇仙子。”
蘇雲不對勁得太明顯,岑秋閑一把抓住她手腕,神情嚴肅:“你可有哪不舒服?”
肌膚觸手溫涼,是活人無異。
“沒有呢。”
蘇雲做了個要放下東西的動作,順勢掙開岑秋閑的手,沖其甜甜一笑:“岑仙子,我哪裡都很好呀,嘻嘻。”
“……”
岑秋閑沉默了。
莫非是蠱毒發作導緻的精神失常、行為怪異?
那這蠱毒必不好解。
還是與師兄說說,以後無論去哪兒都把蘇仙子帶上,不過幾日未見而已,好好一個鬼,都折騰出人樣了。
“呀!”
岑秋閑捏過的手腕上倏然多了一道深紅的印子,蘇雲沒太在意,隻歪頭盯着她看了片刻,疑惑問道:“岑仙子唇角怎麼破了?”
明明之前沒有來着。
聽得此話,岑秋閑撫上唇角,果然感受到一陣輕微的痛意,神情有刹那的茫然,卻是怎麼也想不起來身上這些傷是怎麼來的,隻好說道:“大抵是在哪磕到的。”
“哦,那以後要小心點。”
蘇雲點頭,又問:“岑仙子,你怎麼一點也不驚訝,不問問我哪來的身體?”
岑秋閑擡眼看她。
鬼修有肉身,無非兩種可能:一是奪舍,二是修為大成至實力與元嬰修士相當。
但蘇雲顯然不是後者,因為岑秋閑沒在她身上感知到任何靈氣;可若說是前者也不太可能,在這找人比找鬼還難的地方,除非墳冒煙,否則很難找到契合的對象。
于是岑秋閑虛心求教:“所以蘇仙子哪來的身體?”
“修煉出來的啊。”
蘇雲乖巧答道,随即把袖子一撸,露出兩隻完好的胳膊來:“我當時在補魂來着,就是那截斷臂,結果眼前越補越亮、越補越亮……然後聖光‘咻’地一閃,我就發現自己大變活人有了身體!”
岑秋閑:“……”
蘇雲自顧自接着道:“不僅這斷臂恢複如初,還長了個腦子出來。”
說到這裡,她臉上現出貪婪之色,“這可是我朝思暮想的肉身,不說别的,如今因禍得福能有這等樣貌、這等身段,我真是死也無憾了!”
但不等岑秋閑追問“禍”是什麼,蘇雲便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但是我的修為全沒啦!”
她一邊掩面哭泣,一邊向岑秋閑好好展示了一波鐵頭功,頭瘋狂往桌上撞去,“以後沒法保護納蘭錯啦,嗚嗚嗚,沒了他我可怎麼活呀!”
那神情,那語氣。
活像是一個身有缺陷而極度害怕心上人不要自己的尋常人,誰能想到這所謂的“情”裡隻有還不到三分的真意呢。
“……沒事。”
見蘇雲舉止若狂,岑秋閑連忙用手墊在桌上制止了她的動作,待蘇雲逐漸平靜下來才輕言安慰。
“師兄不會在意這個。”
這二人間誤解頗多,她作為一個外人,也不好插手去管,反正隻要師兄不像以前那樣頹然就行。
她勸道:“隻要蘇仙子真心相待,總有一日會苦盡甘來的。”
蘇雲淚眼婆娑,仿佛有了希望。
“真的?”
“自然是真的。”
見此情形,岑秋閑沒忍住上手摸了摸蘇雲柔軟的頭發,續而想到了曾經的自己,眼神微微一黯,也不知是要說服誰,又輕聲重複了一遍先前的話。
“隻要真心相待。”
蘇雲這才笑了笑。
岑秋閑觀察了她片刻,确定她不會再做出什麼自傷的事,才詢問道:“蘇仙子,你如今既有了身體,可否給我幾滴血?”
“……研究蠱毒麼?”
“嗯。”
确定岑秋閑不再過問肉身,蘇雲二話不說便将手擱到她面前,“岑仙子請随意取。”
說實話,她也想看看這具身體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總覺得這一切不太對勁,系統絕對有事情在瞞着她。
“好。”
得到許可,岑秋閑才用刀子輕輕這蘇雲手掌上一劃,血色玉珠眨眼間便順着傷處滾落,流入提前放在下方的白瓷瓶中。
“啪嗒……”
蘇雲也不避開眼。
隻直直盯着那血落入瓷瓶,感受到那久違的溫熱從身體裡一絲絲抽出,臉上神情不變,内心卻在瘋狂呐喊“夠了夠了”。
倒不是她舍不得。
而是系統囑咐過一次用量不能超過七滴,至于為何是七滴,它也沒明說,如果岑秋閑拿這血隻是研究蠱毒還好,蘇雲是怕她另有他用。
在此之前。
蘇雲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為“用血救人”戲碼裡放血的那個冤大頭,雖然她放的不是心頭血。
系統臨走時說了,為了保險,它将納蘭錯今後可能會用到的仙草仙藥全部融合進了這副肉身,各處藥效以血最次、肉略勝之、骨髓最佳,具體用量要根據納蘭錯的傷情來定。
換成人話就是蘇雲現在是個行走的藥人,還是專屬的那種。
隻是這流血尚且能忍,割肉抽髓什麼的還是算了吧。
想想就痛。
蘇雲壓根就不信納蘭錯到時候下得去嘴。
至于為什麼不一樣的藥放進一個容器裡藥性居然互不相沖,蘇雲一點也不感興趣。
别問,問就是系統自有妙計。
“好了。”
岑秋閑并不多取,大緻接了十數滴後便将瓷瓶蓋上收起來,待替蘇雲包紮好傷口,又道了謝,這才起身告辭。
行到門口,蘇雲開口問道。
“岑仙子當真不知你師兄去哪兒了?”
“當真不知。”
岑秋閑抖落傘上水迹,随即撐開傘,“師兄去哪是他的自由,正如蘇仙子去哪是你的自由一樣,我無權幹涉,亦不會多問。”
她扭頭,正對上蘇雲落寞的臉,于是道:“蘇仙子不用這麼客氣,你我相識也有一段時日,喚我一聲師妹也是可以的。”
“……可以叫師姐嗎?”
蘇雲想裝嫩。
“當然可以。”
岑秋閑低低笑了笑,“若真論起年歲來,我也确實要大上你不少。”
“那今後師姐叫我蘇雲即可。”
“好。”
岑秋閑欣然應允。
随後丢下和上次告别時差不多的話,便走進了沉沉雨幕中。
扒在門邊的蘇雲:“……”
又走了……
她撓撓頭,總感覺今日的岑秋閑和往日不太一樣,但具體哪裡不一樣,又說不上來。
這時,隻聽腦海叮一聲響,蘇雲無語翻了個白眼——
該來的不來,不該來的倒是來得勤快,這一天七次的任務頻率真是要把她人都痛麻了。
要說此刻誰最想念納蘭錯?
那必然是蘇雲無疑。
每次被罰的時候,她都恨不得納蘭錯就在她伸手就夠得到的地方,這痛苦憑啥由她一人承擔啊?納蘭錯不和她一起體會這酸爽簡直虧死她了。
狗男人。
嘴上說什麼“兩情相悅”,還說信她,走時卻連個招呼都不打,可見男人的嘴向來是騙人的鬼……
不,甚至比鬼都不如。
起碼鬼還知道裝深情呢!
*
是夜。
蘇雲忽然聽到門外有動靜。
她心中一喜,以為納蘭錯終于知道回來了,立馬一個鯉魚打挺從躺屍狀态解封,歡歡喜喜跑去開門,卻沒見到什麼人,臉上的笑一下子就消失了。
“我幻聽了?”
期待落空,蘇雲不由歎氣。
蒼天的,真就成深閨怨婦了呗。
她正欲關門,腳下卻踢到一樣東西,低頭看去,便見到了好久不見的小長舌……或者說,小長舌的頭。
“……噫。”
雨夜獨居孤女夜半開門竟飛來橫頭,蘇雲還沒來得及給自己做好一腳踢走的心理建設,手就先一步将頭拎了起來,主打一個手和腦子各想各的。
三目相對,氣氛一時有些尴尬。
長舌:“……”
蘇雲:“……”
還是蘇雲先出口道:“……晚好哈。”
蘇雲是挺好的。
不過長舌瞧着不太好。
蘇雲記得,上次遇上她,長舌隻是無尾無舌,這次也不知遇上了什麼,直接手足升天,臉上挂彩無數不說,連眼珠子都隐有掉出眼眶的趨勢。
蘇雲心道這都不死,随即一邊問話,一邊将長舌那隻獨眼的兩邊眼皮胡亂扯住,意圖給長舌來個大光明恢複術。
“你不是去覓食了?”
看這樣子,它才是被捕的那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