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一看,地上的蠱蟲如一灘流動的血水,窮追不舍。
她知道自己的身體被蠱蟲寄宿了,所以她跑到哪裡,蠱蟲就跟到哪裡。
看了看雙手的血紅,又看了看地上的血紅,如此場景身邊卻無人相伴,隻能深吸氣平複心情。
突然,一陣半男不女的聲音響起。
“陸姑娘,歡迎來到第四機關區。”
第四機關區?!
明明剛從第三層解脫出來,這麼快嗎?一點準備都不給。
可是秦熄在何處……
想起方才她被一隻血爪抓住在地上拖拽了好久,估計已經和秦熄走散了。
兩個人面對仇敵還能安撫一下慌亂的心,可眼下她卻是一個人,說不害怕是假的。
這時,濃重的酒味彌漫出來,混着肆虐的血腥氣。
陸雪緣一時分不清是酒是血,她低眸,隻見其中一個蠱蟲慢慢膨脹,進而汲取周邊幾隻蠱蟲的力量,逐漸擴張,變成人妖。
它的下半身乃是血蛟尾,上身除了那嘴張開便露出血色牙齒,其餘與常人無異。
陸雪緣道:“第四層?”
“請問,您是在尋找景王殿下?”
這是哪來的蠱蟲人妖?而且聲音尖細,猶如閹人一般。
不知是被這氣味嗆到了,還是厭惡這隻大蟲,陸雪緣捂住鼻子,鄙夷地斜睨:“你是何人?”
“他不會來救你了,他說過,不想見你。”大蟲血口大開,粘稠的瘀血溢出,“在下血蛟,大宗師的坐騎。”
縱使再惡心,陸雪緣也睜大雙眼,凝視着血蛟。
雖然虞星連本體黑蛟,與血蛟一脈相承,但看他周身的魔息并不濃霧,許是位分在九嬰之下。與虞星連相比習性相同,但在主子面前卻是低等蛟,不然也不會被發配到此填充機關區。
陸雪緣心裡有數了,随即露出輕蔑的嗤笑:“小畜生,少廢話,快點告訴我,他在哪?”
血蛟說:“姑娘可識得我?我乃魔界蠱蟲之首。”
陸雪緣冷冷道:“那又如何?”
“當初魔宗師将您的魂識陷入虛鏡,陸姑娘身上從此開滿苦毒花,如今您帶着魔宗師的烏光,還負隅頑抗協助景王成事,魔宗師特意派我在此恭候,提醒姑娘識主。”
“識主,識什麼主?”
根據以往的經曆,陸雪緣對于魔宗師總有些了解,這個魔頭最擅長于挖掘人心的陰暗面,挑撥離間更是玩轉自在,如今他們被迫分開,秦熄沒有找到她,她心裡也許會生出很多怨恨,隻要有一點點負面情緒,就會被無限放大,直至将人吞噬。
這種把戲一不留神就會上當,若将魔頭的離間之言當了真,隻會内耗下去。
她正要開口,卻被血蛟打斷:“您與景王殿下同時被饕餮附體,您是吃掉了他的肩膀,而他是如何待您的。”
陸雪緣一驚,雙手抱臂,以此來獲得些許安慰。
然而這個舉動被血蛟發現了,它笑道:“您在害怕,對不對,陸姑娘不妨試一下,您的手臂還能施法嗎?”
“你怎麼知道的。”陸雪緣驚愕一顫,怒視着血蛟,裹緊了衣服,生怕露出那難以啟齒的真相。
“我從第三層開始就在觀察你們的動向,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本蛟從頭看到尾。”血蛟說,“陸姑娘應該很會喝酒吧?”
“……”
“我這裡有四杯酒,這世間的女子再是海量,飲下我這四杯酒,也沒有不醉的!”
原來第四層機關竟然是喝酒……
陸雪緣慶幸了一番,還好酒對她這樣的女子來說不算什麼,想當年在尋春閣的時候,她一人可以喝趴十幾個男的。若換成一杯酒倒的女子,絕對投降了。
她打量着眼前的妖獸。
心想:蛟是由三界最污穢之物進化而成的,這一點她非常清楚。它們自會挑撥離間搬弄是非,并且善于利用對方的弱點與罪性進行控訴攻心……而她為救饑餓的秦熄,被他吃掉自己的肉,被他吃的時候那樣的疼,她都忍下來了,可是……
陸雪緣狠狠捏了把大腿。
都這時候了,她在想什麼!難道眼下最重要的不是破解機關嗎?
方才還在警惕,轉眼之間就被謊言蠱惑,真是晦氣。
她閉眼,甩掉腦子裡那些矯情的思緒,冀圖将那些恐懼和擔憂全部倒出去。
“景王殿下多次将您置于險境,您忘了嗎?”血蛟張開血盆大口說話,竟能輕松拿捏陸雪緣的痛點,“魔宗師曾說過,怨氣會在虛鏡中滋養出恨意,隻要四杯血酒喝下去,陸姑娘會分不清對景王殿下是愛是恨。”
陸雪緣隻感到心底火苗直冒,她說:“你一個沒有腦袋的蠕蟲懂什麼?”
“不如我與陸姑娘打個賭。”
“賭什麼?”
“四杯血酒下肚,保您怨恨自己最愛的人。”
血蛟看她這樣子,奸笑道:“陸姑娘與景王殿下根本不是一路人,他生性涼薄,難道慕冥和龍鼎的教訓您忘記了,為何自己騙自己,你的愛不值一提,沒有人會在意。當您真的發現了這一點,就不會癡戀于景王,而是會選擇安安心心為魔宗師效力。”
陸雪緣說:“哪怕秦熄是利用我,我也要助他渡劫。”
縱使景王涼薄無心,而虞星連卻是陰狠毒辣,幫助秦熄就是幫助三界,而虞星連才是罪惡的源頭,她要為三界解決了這個禍害!
“愚蠢!”血蛟問她:“如果你自己獻祭了,那三界太平又與你有什麼關系,你真的那麼高尚,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這種言語傳奇話本看多了?以為自己能做英雄了?”
“想說服我?”陸雪緣道,“虞星連都做不到的事,他的下屬竟如此不自量力。”
“你被困于機關,如今不過是階下之囚,眼下景王被隔在機關之外,你若走不出這第四層,大羅神仙都救不了你!”
血蛟笑道:“傳聞陸姑娘千杯不醉,難道還懼怕這四碗酒嗎?”說罷,他狠狠蛟尾一甩。
面前出現四杯血酒。
陸雪緣不明白,血蛟鎮守第四層機關,為何要避開秦熄單獨來找她?
雖不知緣由,但有一點卻能夠肯定。
虞星連已經通過她身體内的烏光搜尋到他們的位置,一股危險的氛圍正在靠近,也許早就來了,隻是他們沒有察覺。
喝吧。
想想這場浩劫的受害者,他們又做錯了什麼。
為了破解機關。
為了打敗虞星連。
為了三界不再籠罩于黑暗之中……
看着四杯難以下咽的血酒,她躊躇再三,還是伸出了滴血的手。
*
“龍川先生,不好了,樂安郡主離開暗流區,跑去了機關區,現在竟然在第五層機關聖池裡洗腳!”
另一邊,聽了魔使的急報,龍川先生手中的熱茶灑了。
他騰地從搖椅上站起來,訝道:“不,不可能!”
“是真的!鳳凰神女攔不住她,紫陵王殿下聽聞後也趕去那裡。”
龍川先生問道:“宗師知道了嗎?”
這魔使是龍川的心腹,完全與主人站在同樣的陣營,也知道該做什麼,該說什麼。
“紫陵王殿下遣散了那裡的士兵,消息暫時還沒有傳到宗師那裡,不過九嬰大人癡癡傻傻的,難保他會說出什麼,先生切勿掉以輕心!”
“我知道。”龍川先生捋一捋長須,“雪緣這孩子,恐怕已經來了。實在太危險了,成何體統,白鳳凰和紫陵王怎麼能放任樂安郡主在此玩樂?”
魔使道:“先生,真怪不得他們。這樂安郡主身上的光芒太過耀眼,以至于她所經之處都會為她讓路!神女和紫陵王哪裡阻攔的了?”
聖池乃是審判池,但凡心裡有一丁點罪惡的人,都無法承受池水的腐蝕,而秦樂安居然可以舒舒服服地泡腳。
龍川攜魔使來到聖池。
隻見那層光魂從秦樂安身體裡一點點剝離出來,灑下好多光進入聖池。
而池水果真對她沒有一丁點腐蝕效果,反而像澡水,在和她玩。
龍川先生神色木然,像是發現了什麼驚天動地的事。他緩緩搖頭,自言自語中帶着欽佩之意:“天降光魂之人定是三界之中被揀選的奇珍異寶,百年難得一見。”
即使肚子裡懷着邪種,依然無法遮蓋住那層聖潔的光魂。
半響,他突然想起了什麼,“鳳凰神女呢?”
魔使東想西想:“屬下不知,方才她與紫陵王還在此交談。”
二人擡頭望去,見滿身發光的秦樂安抱起一個小孩子,是個小猴妖,身上套着鎖鍊,那是用來圈禁囚奴的。
“猴寶寶不要害怕,”秦樂安摸着隆起的小腹,“姐姐也經常會肚子痛,但還是要很堅強的。”
小猴妖仿佛聽懂了,眼睛一眨一眨,依賴地貼在秦樂安懷裡。
龍川先生走到秦樂安身旁:“樂安郡主,随老夫離開這裡吧。”
秦樂安抱着小猴妖搖頭:“龍川先生,不要管我,快去救那些被關起來的孩子,讓恢複自由之身。”她說的是暗流區的那些奴隸。
龍川先生拗不過她,歎了口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