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玉谷的新茶，雖然時間上來說算不得‘新’，它一直在我背包裡時停存着。”花滿衣幽幽說，“但總算個慰籍，就像這虛假的星空一樣，不是嗎。”

花千樹一飲而盡，初是苦澀，後調回甘，回味無窮，“……不愧是旅行者的收藏。”

“那是，這可是閑雲姨贈的。”

哪怕是中了十盒半價消費陷阱，喝不完努力送人消耗庫存……也是長輩心意。

花千樹咧了咧嘴角，些許沉默後，方才幹巴巴道：“……見月想見你。”

花滿衣倒茶手一頓。

“爸媽也想見你，你這麼聰明，肯定清楚地明白，這個世界是我們的‘現在’。”

有些話開了口，剩下的便順暢許多。

“以前的事我很抱歉，我也知道很不容易，更不是讓你立刻接受的意思……但至少，我們還是家人…對吧？”

“……”

空氣仿佛凝結成冰，似乎過去一個世紀，甜點的香氣飄散開來，花滿衣不緊不慢小口品着，含糊道。

“我有一個朋友，愚人衆執行官末席——公子分享的，我覺得很有道理。”

“孩童的夢易碎珍貴，哪怕放着不管有一天也會自己碎掉。許下的約定好好遵守，做錯了事好好道歉，給予的夢就要好好保護到最後……這才是家人。”

「父親大人，您做錯了，不道歉嗎？」

「這就是你對父親說話的态度嗎？」

「這就是長輩的言辭嗎……」

他們……不是家人。

“我啊，和你不同，在媽媽肚子裡時就能感知到外界，生而知之恰如其詞。”

她第一次将打算帶去墳墓的秘密分享給另一隻藏于白羊群中的黑羊。

“所以當初我是主動和爺爺走的，那情況死犟改變不了任何事。當時情況特殊，你的靈魂為我而滞留我身，未曾回歸地脈，我便成為你靈魂的收容所。

我們因世界穿越被強制分離為二，非常規途徑轉生的異世界靈魂降生異世出差錯很正常，生命力無法遏制地源源不斷向我溢散便是其中之一，你的靈魂還有部分在我身上。

所以我們才不能久居一處，被大人們稱之‘詛咒’。”

“……你用我的神之眼解決了這個問題。”花千樹握緊再度被點亮的火紅飾品，他從未離身，不如說神之眼不可能離開主人太久。

“對啊，凡人熾烈到能引來‘神明視線’的渴望，最為耀眼的靈魂光芒，成為神選者的資格，蘊含無限可能性的原石——不是最完美的靈魂載體嗎？”

旅行者用高亢的，詠歎調般的語氣抱怨，“以前我被ban的徹底，背包回來後東西太多，事情太雜沒能及時發現它的異樣，誰知道你剩下那點靈魂寄存在熄滅的神之眼上。”

“認出你後，我電光火石間想通一切，神之眼還你，靈魂完整後就沒這個困擾可以徹底放心。你該誇我才是。”

“算了你還是别說，咱倆以前針尖對麥芒的，轉變太快，畫風突變我怕起雞皮疙瘩。”

花滿衣無奈笑了笑。

“……交給時間和未來吧，你了解我的，我也不知道……現在肯定接受不了。”

她在盈盈目光的死角裡褪下完美僞裝，露出底下幹淨的疲憊和更深層的決絕。寂冷的迷茫伴着輕快的笑聲随風飛向虛假燦爛的夜色。

花千樹握住她的手，“不着急，我們這次有很多、很多時間。”

足夠一起找到答案。

“在那之前，先來一場酣暢淋漓的夢？你這家夥作業做那麼快，絕對是偷摸鑽進夢境創造奇迹吧？”花滿衣甩開他，這才過去一天。

花千樹摸了摸鼻子，理不直氣也壯，“好用就行。”

“看在你是來幫忙的我就不計較，我承認好牌不用是傻蛋。”

花滿衣收回茶具，慢悠悠仰躺在靠椅上，硬邦邦的不太舒服，但有清閑地方睡就不錯了。

花千樹學着她也躺下去，“……我不會勸你，但不要把一切責任扛在自己身上。”

“提瓦特時我都沒狂妄到認為拯救世界是‘我’的責任，隻是‘嘗試’罷了。”

她是旅行者，不是救世主。

“你知道就好。”花千樹也閉上眼，任由感官被恬美的黑暗吞沒。

沒錯，隻是一次嘗試而已。

隻是一次肆無忌憚的、稍微有點過火的嘗試罷了。

黑甜的夢裡，一點青綠光芒漸漸亮起，如星火燎原，轉瞬照亮整片夢境。

夢中，花滿衣睜開雙眼。

璀璨的金色熠熠生輝，如落入凡塵的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