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況心下戰戰栗栗,将身子伏下,緊貼在枝丫上穩住,然後撥開一片葉子,露出眼睛往下看。
為首的三個士兵先在院子裡敲打搜尋了一番,發現空無一人之後,在章瑛和另一位公子之前齊刷刷站成一排。
領頭的那個彙報道:“指揮使大人,劉公子,這院子裡沒有人。”
劉公子?
顧況心頭立刻浮現出将軍府失火那晚聽到的名字。
忽然間他感覺一切線索都串起來了。
章瑛和劉公子居然認識。
他們聯合異邦人主使了将軍府失火滅門案。
在意識到将軍府那夜有人逃脫後,章瑛懷疑上了他顧況,因此一直指派京畿營尋找他的下落。
現在他不知怎麼的探查到了祝婆婆的小院,就要抓他來了。
顧況死死繃住自己的嘴巴,手指簡直要深深嵌入樹枝裡,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他腦子裡隻有幾個念頭。
不要動。
不要質問。
不要暴露自己。
他的眼眶熱熱的,淚水吧嗒一聲滴到粗粝的樹幹表面,很快就隐沒了濕痕。
顧況深吸一口氣,放下昔日兄弟的背叛,努力集中精神分析着下面的情況。
既然章瑛和劉公子出現了,說明暗處潛藏的人已經坐不住了。
既然敵人坐不住,就說明他顧小少爺做對了。
此時正是接近真相的好機會。
顧況内心一邊給自己加油打氣,一邊側耳凝神聽去,期冀着能得到更多的信息。
很可惜他的行動沒能如願。
下頭,章瑛聽完了彙報,面色難看地點點頭,作出指令。一個士兵守在小院的正門口,另兩個随着他進入了最近的居室繼續仔細搜查。
也就是顧況所住的居室。
祝婆婆家呈一個三邊環繞的格局。一進門正對的是門廳和餐桌,祝婆婆的卧室在門廳正後方。左側和右側分别是顧況和程遙青的居所。
庭院偏左植一顆大樹,也就是顧況此時藏身的這一棵。想來章瑛一行人貪圖樹蔭,一來就站在了這棵大樹下,因此他們順理成章地第一個進入顧況的房間。
顧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大腦飛速運轉,搜腸刮肚地回憶自己的卧室裡還剩什麼東西。
虎贲匕首?在胸前緊緊貼着呢。
兕形羊脂玉?在頸上牢牢挂着呢。
一切可以證明他身份的東西都被顧況貼身收藏。
房間裡隻餘幾套換洗衣物和淩亂的被褥。
顧況稍稍放心,回想起前日在将軍府遭遇的一切,他心下明白,局勢兇險,敵我懸殊,此時應該再次踐行“苟安一隅”的原則。
他剛準備在此地趴到海枯石爛,忽然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師姐的刀,還在房中嗎?
*
作為一個靠一手刀法吃飯的人——至少顧況是這麼理解的——程遙青一般都能做到刀不離身。
可是有一種情況下有例外。
上官府。
顧況雖常年長于内帷,但仍對大夏朝的官府有所了解。
上衙門要搜身,一般都得卸去盔甲武器。
師姐一直謹慎行事,害怕暴露身份,按照顧況的推斷,她根本不會帶刀出行。
顧況又費力地從記憶力撈出一幀畫面。
......程遙青閃身随着祝婆婆走出院門,她纖細勁瘦的腰間空無一物。
師姐的刀,應當是還在她的卧房。
我必須把師姐的刀帶走。
顧況腦子裡跳出這個念頭,想都沒想就決定執行。
直覺告訴他,程遙青對那把刀很珍視。
細想也是,師姐向來冷情,并不在意身外之物。除了一把刀前前後後帶了十年,她身上還真沒有什麼留得住的東西。
再仔細想想,師姐的刀雖然樸實無華,但鋒刃如電,指不定還有什麼特殊來曆。上次根據一支精鋼羽箭,懂行的人就能分析出這麼多東西。如果師姐的刀真的落入敵手,大概率會暴露身份。
顧況和程遙青此時的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那麼接下來的問題,就是如何繞過這一院的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帶上刀逃走。
看看自己的細胳膊細腿,顧況隻能苦笑。
倘若是程遙青在這,她定能輕輕松松飛身下樹,縱身躍到房梁頂上,潛入房間拿走刀具。縱使不慎被發現,按照師姐的武功,也至少能脫身。
沒有足夠的武力,他不得不花心思打量起地面上的局勢。
一個小院裡面擠了五個人。一個士兵在門外逡巡,主要用于觀察胡同情況,并在此蹲守歸家之人。章瑛和劉公子是這群人的首腦,發号施令,但并不直接翻查。其餘兩個小兵則是最底層的苦力,包攬一切需要上手的任務。
他們最大的弱點,就是注意力太過集中。
門口士兵的注意力集中在胡同内往來的人身上。
屋内四人的注意力集中在尋找線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