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她,覺察到自己的喜歡了麼?
若是自己在此刻表明心意,會不會讓師姐為難?
“我……我”顧況嗫嚅開口。
或許是程遙青溫和的目光給了他勇氣,顧況猶豫了半秒,還是将想說的話沖出口。
“師姐,我心悅你。”
他看到程遙青的臉上出現了一瞬間的龜裂。
顧況心下一突,暗道不妙。
他還是選錯了時機。
程遙青果然開口了,語氣平靜,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古井無波:“顧小公子,少年人知慕少艾,這很正常……”
“不,不是的。”顧況素來講話機辯靈巧,但此時一開口,難得有些笨嘴拙舌,口不擇言,“師姐,自從你救了我,我便喜歡上你了……”
程遙青擡手在他腕上虛虛一握,示意他不要急躁:“顧況,我想你是搞錯了感激與喜歡。”
顧況留意到了程遙青後退保持距離的舉動。
他隻恨此時不能立刻剖心瀝膽:“我分得清,師姐。”
他急忙在腦海中組織了一會語言,接着說下去:“師姐是我見過最美的女子,師姐的刀也是我見過最美的刀。”
程遙青微微愣神。
“師姐,我并非因為你救了我而心悅你。我心悅的,是信守諾言、不畏生死的師姐,是關心我、愛護我的師姐,也是能磨砺我、鞭策我的師姐。”
他口裡噼裡啪啦蹦出一長串詞,目光期期艾艾的,乞求程遙青的反應。
程遙青搖了搖頭:“顧況,我想你還是沒弄清楚狀況。”
顧況眼中的兩簇光芒慢慢熄下去大半。
“你所說的這些,是我身為師姐,身為良師益友應該做的。”
顧況的心漸漸沉下去。
程遙青卻還在繼續:“我記得我曾經提過,我與顧老将軍之間隻是交易。我如今與你掰開來細說。”
“年少時,我曾欠了将軍府一份情。為了償還這份人情債,我對顧老将軍許下三個諾言,其中最後一個,便是保證你的安全。”
這點顧況知道,隻不過此時這個舉動變成了三枚諾言的一部分。
“所以,顧況,你我之間,本不應該有什麼情分而言。等此次我傷愈,除了栖霞山,咱們便分道揚镳,不複相見。”
“至于你口口聲聲說的喜歡……”
程遙青講到這裡,沉吟了一會,似是在斟酌用語。
顧況隻覺得他此時此刻,已經把所有的權柄交給了程遙青,呆立在此,隻不過在等最後的審判。
“我尊重你的想法,但我希望妄言之前,還請三思。”
顧況聽懂程遙青的意思了。師姐說話一向直來直去,極少像現在這般拐着彎勸他。
程遙青的意思,不過是對顧況的話語毫不相信,不過為了不傷他自尊,選擇讓他好好思量,早日勘破這“妄言”罷了。
他怔怔的,不知作何反應。
于情之一字上,顧況着實經曆太淺薄。
從小到大,他從未對哪個女人如此魂牽夢萦過,隻有程遙青,也惟有程遙青,自從他在水邊見到她第一刻起,就等不及要與她搭讪,講話。
等到程遙青成了他師姐,顧況雖然恐懼她那魔鬼般的訓練,卻對她恨不起來。
程遙青驟然離去,顧況年紀還太小,本以為兩人緣分已盡,隻是半夜呆呆地望着演武場的方向,懷念故人面貌。
再次遇見師姐,她身上卻比初遇時多了些人情味,或許是兩人的距離更近了,顧況能于生活細枝末節處觀察到程遙青小小的喜好,難得做得好,被她賞一個笑臉。
更讓他心神蕩漾的,是程遙青數次救他于危難之境,臉上真真切切的緊張與在意。
但這一切,都被程遙青輕輕巧巧“還請三思”四個字撥回去了。
既然注定要分離,為何不把自己的心意藏好?
既然離别近在眼前,為何還要多生事端?
顧況甚至品出了一絲責怪的意思。
程遙青見顧況無言以對,大手一揮,道此時天也晚了,雨也小了,不如就此下山。
兩下相對無言,待走到山腰處,白雲觀中已經點起了熒熒燈火。
回首望向來時路,隻見殘雲翻卷,隐沒黑暗。
兩人此時都有些尴尬,待走到岔路口,默契地分道揚镳,顧況去拿齋飯,程遙青先行回房。
今夜的白雲寺卻與平日裡有些不同,路上多了些行色匆匆的姑子,三五成群,彼此間竊竊私語,空氣中彌漫着一股難以名狀的躁動。
程遙青耳力好,凝神細聽,隻聞得風裡飄來幾句話:“你聽得了麼?虎贲軍邊關大敗。”
“是啊,顧老将軍被俘,生死不知呢。”
程遙青腳下一頓,急急折返,朝那幾個說閑話的姑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