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況腳下的麂皮小靴噔噔地在青石闆路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好像下一秒他就要飛起來。
短短幾步的路程極為漫長。
終于到了後殿,顧況一撩簾子,如一陣風般走入了内室。
“師姐……”他有些情怯,遲疑着開口。
程遙青此時躺在一張鋪了虎皮氅子的貴妃榻上,外面的罩衫被整齊地疊放在一旁,她身上蓋了一床薄被,露出半個雪白的肩頭。
見到有人從門口進來,她半起身半倚靠,皺起鼻子眯着眼睛,像一隻慵懶的貓。
“還在門口作什麼?”
她的聲音也帶着醉意,好像吸飽了水的花朵,語尾帶這些不易察覺的嬌嗔。
顧況的心裡有一種直覺,踏出了這一步,接下來的事情就不受他控制了。
閉上眼,心一橫,他坐到了程遙青躺着的床榻邊沿。
程遙青雖然腦子混混沌沌的,但動作敏捷得像隻貓兒,一骨碌就從床上爬起來,盤着腿坐定了。
倒是顧況擔心她有了酒,怕她摔下來,伸出手虛虛從外面一扶。
程遙青嫌棄地推開他的手,又咕哝了一句什麼話。
顧況以為她有什麼指示,湊過耳朵想要聽清。
但耳廓上傳來一陣濡濕。
他整個身子一激靈。
是程遙青用嘴啄了啄他的耳朵。
顧況瞪大了眼睛,望向程遙青,完全沒想到她醉酒之後會和自己作出這麼親密的舉動。
一顆年輕的心髒在胸膛裡怦怦跳,幾乎就要炸開。
程遙青倒是不慌不忙地用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唇色在燈光下嫣紅又晶瑩。
她一副好整以暇等着顧況上鈎的樣子,忽然讓人想起了山野間的精怪。
顧況幾乎就要被她誘走,但忽然心頭突地一跳,他靈光一閃,伸出一根指頭指着自己問道:“我是誰?”
程遙青一副理所應當的語氣:“你?”
她又探出上半身,湊近了顧況,兩隻手捏住他的臉頰,像揉面團子似的搓圓搓扁:“你還不知道你是誰了?”
似乎覺得這樣揉臉特别好玩,她咯咯輕笑了兩聲,手卻不肯從顧況臉上放下。
顧況發出這個問題,是因為想起了程遙青在宴席上與莫淩霜說的一句話——
“霜娘,你不是最讨厭他了麼,怎麼幫他說起話了?”
顧況當時自然而然地以為,程遙青說的是自己,但是現在卻不能确定了。
也許是自己,但更有可能是哥哥。
在清醒的時候,程遙青決不會露出如此神态,也不會對自己有這樣的動作。
今天白天兩人還因為顧淨的事情冷戰了一場,或者說,顧況自己單方面冷戰,但是程遙青倒是不為所動,隻是按部就班地完成保護他的任務。
如果程遙青知道自己面對的是顧況,那麼她情緒轉變也未免太快了一些。
顧況深吸一口氣,再次發問:“青娘,你看着我,我是誰?”
似乎被記憶中熟悉的稱呼觸動了,程遙青終于說道:“你傻啊,你不是阿淨麼?”
顧況本以為自己能接受被當成替身的事實,但是此時真相昭然若揭,他卻不如剛才那般期待與開心。
從小到大,顧況在将軍府,在外頭,都被人當個寶。
但在程遙青面前,他隻是個冒牌貨。
心裡沒來由一股酸澀,顧況愣愣的,不知道應該作何動作。
一方面,他自然貪戀心上人酒後流露出來的柔情,但另一方面,他卻在心裡呐喊着,掙紮着,要跳出這個溫柔的陷阱。
顧況,你想想清楚,她隻不過把你當成哥哥罷了!
顧況不住地對自己說。
但是身體卻不聽使喚。
程遙青一把拉住了顧況的衣領,提着領子把他揪了過來。
顧況趴在床上,衣襟散亂,呼吸急促。
兩人的臉相距不過一寸,彼此的呼吸都打在對方臉上。
顧況能聞到程遙青身上濃重的酒味,甜絲絲的。
他似乎也醉了,身子不住地陷入被褥,下沉,再下沉。
然後天翻地覆。
他躺在枕榻上,程遙青倒是坐起來,離遠了,居高臨下地望着他。
顧況的心頭忽然竄上了一絲隐秘的期待。
下一秒,他的領口被打開。
顧況徹底丢盔棄甲,失去了抵抗。
*
顧況覺得自己剛剛跌入了一場绮麗的夢境。
主人公是自己,和一反常态的程遙青。
他沉醉在一片飨足中,望着床帳上頭萬壽蝠紋,懶洋洋不肯動。
心頭忽然有些擔心,自己離席太久,莫淩霜會不會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