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需要找到一個破解之法。
程遙青一遍揮刀如砍瓜切菜般,将源源不斷湧來的北狄人斬首,一邊用心留意起戰場上的局勢來。
虎贲軍先鋒營本來有一百來人,此時折損三成,還剩下六七十人。而面前的北狄士兵卻是他們人數的三倍,以一敵三,縱然先鋒營中的士兵再骁勇善戰,頑強抵抗,也不是長久之計。
擒賊先擒王,還是得找到他們的主使。
程遙青的目光鎖定在剛剛那一聲号角冒出來的地方。
主将指揮,士兵上陣。
她飛身掠過四面,提着滴血的大刀朝那片密林沖過去。
身邊卻有一人比她還快。
程遙青定睛一看,竟然是顧況。
他的臉上還有鮮血噴濺而出的痕迹,将少年俊朗冷硬的面龐襯得甚是煞人。
兩人一前一後搶身穿梭,果然看到林間站着一個人。
顧況從左取他喉頭,程遙青向右砍他雙手,刀劍齊發,快如閃電。
那人似是感應到破空之聲,轉過身來。
程遙青隻見得眼前金光一閃,原來是兩柄金色重錘。錘是足金的,沉重異常,舞起來帶着沉悶的破空聲響。
顧況的劍本就是輕靈易折之物,短兵相接,脆聲折斷。
程遙青的刀背厚重,眼瞅着要被金錘從中間一擊,她忙折轉刀勢,向下劈砍,攻其下盤。
那人冷哼一聲,另一隻撞斷了顧況長劍的重錘從身側掄圓了,就要往程遙青後腦砸下去。
顧況被掀起來在空中翻了個身,頭朝地倒在柔軟的蕨葉從裡。睜眼見程遙青被兩錘夾擊,眼前竟浮現出将軍府失火當日侍僮阿喜被打碎腦袋的畫面。
他從地上滾起,丢下斷劍,像隻發射的小炮彈似的,朝那人的左錘撞了過去。
他心下明白,這一撞是無異于雞蛋碰石頭。用血肉之軀去阻擋金石之堅,便如蚍蜉撼樹。
可是他無法眼睜睜看着師姐死在自己面前。
金錘“咚”地一聲,砸在了顧況的背上。
他如一隻斷線的風筝,刹那間落下。
顧況腦海中第一個念頭,是自己擋住了。
師姐安全了。
他身上的玄鐵盔甲是軍營裡拿出來的,哥哥的舊甲。據說是冀州城老鐵匠的精妙手藝,刀兵不入。這身盔甲塵封多年,才等到了第二個主人,此時雖然救了他一命,由背到肩卻出現了極大的裂痕,怕是不能再用了。
顧況隻覺得自己腹内氣血翻湧,雙手摳着地上的泥土,費力地支撐起上半身,刹那間天旋地轉,喉頭腥甜,哇地一聲,便吐了出來。
他感到眼前有血紅在蔓延,好不容易定睛一看,自己竟吐出了一口鮮血。
按理說年少吐血,要麼是有十分重大的疾病,要麼是受了極為嚴重的内傷。
顧況感覺天地一黑。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确實要死了。
虎贲軍那邊戰況未明,程遙青還在與那人進行激烈的打鬥,他卻要孤零零死在這個荒地裡。
顧況感到自己的整個身子都因為恐懼而顫抖。
恐懼死亡,恐懼離别,恐懼失敗。
一個強烈的念頭鑽進了他的腦海。
他不想死。
*
卻說程遙青這邊,她眼睜睜看着顧況被一錘擊倒,動也不能動。
縱然心急如焚,她也無心去關心顧況的境況。
眼前兇險依舊。
面前之人的樣貌有些熟悉,雙目陰狠,臉頰一圈厚厚的髯毛,她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他手中金錘虎虎生風,趁着程遙青心神大亂之際,左右夾擊,像要把她錘成肉泥。
程遙青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在燃燒着複仇的火焰。
他盼着她失控,可她偏不!
手臂中仿佛忽然有了無窮無盡的力量。她縱身躍起,腳掌在身畔的蒼天古木上一踏,借助地形之利,自上而下,刀鋒如電,以磅礴的力量沖那人劈砍而去。
“刺啦——”
金錘沒有擊中程遙青,重刀卻砍在那人臂膀上。
北狄人的盔甲不如大夏結實,程遙青勉力重擊,成功在那人身上拉出一條血槽。
金錘飛出,将程遙青借勢的大樹攔腰撞斷。
程遙青提氣上躍,左手捏訣,右手再次連發三刀。刀勢滾滾如浩然海水,一波接着一波,一浪高過一浪。
她心頭憤怒至極,手中毫無保留,一時間占了上風。
那北狄人不敵,左閃右避。
程遙青卻不肯放他離開,緊随上去,貼身又是一刀。
刀鋒逼近那人肩頭,直要将整個臂膀斬下來。那人卻用不甚标準的大夏官話道:“你想知道顧淨的下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