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遙青瞳孔驟縮，生生止住了刀鋒。

刀尖懸在那人肩頭一指之上，好險就要砍破皮肉。

“你是什麼意思。”她眯起眼睛，眼神鋒利得像錐子，要把那人從頭到腳戳穿。

“我知道他在哪裡。”那人沒有言明“他”是誰，但兩人心下如明鏡，不必說透就能知道對方的意思。

“你有證據嗎？”程遙青語調狐疑，刀鋒卻往旁邊偏了三寸。

那人嘿嘿一笑，從懷中摸出了一條陳舊的玉帶。

玉帶望着有些年頭了，邊緣僵硬發黃，微微上翹，但卻看得出來是上好的蜀錦層層織就。玉帶表面殘存着零星幾點幹涸的血迹，沉沉暗紅，卻引得程遙青觸目驚心。

她永遠不會忘記顧淨身亡那天的穿着打扮，這條玉帶确實乎是他穿在身上的。

程遙青有些無法控制自己的雙手。

她顫抖着，從盔甲北狄人手上結果玉帶。

指尖觸碰到溫暖的綢緞，織物似乎還殘存着顧淨多年前的體溫，入手溫潤。程遙青攥緊了手，指甲蓋深深嵌進肉裡，指節青白，卻感受不到一絲疼痛。

盔甲中的北狄人語音帶着蠱惑：“怎麼樣，程女俠，要不要跟我們走一趟。顧淨就在劄答蘭部的王廷。”

程遙青一時間心神激蕩，險些答應。

但是她又馬上反應過來，反唇相譏：“我怎麼知道，我看到的是活生生的顧大公子，還是他冷冰冰的墳墓？”

北狄人避開話題：“程女俠武功高強，北狄王廷可困不住你。你不敢前去，到底是不想見愛人，還是……”他的眼神移到躺在地上的顧況，“舍不得這個小不點？”

顧況聞言，雖然無法起身，卻揚起頭，一雙漂亮的黑眼睛憤憤看向北狄人。

“師姐，别信他挑撥離間。”他咬緊牙關，幾乎要咬碎牙龈，才壓抑着嘔血的沖動從唇間吐露出幾個字。

顧況意識到自己嘔血，刹那間心神打亂，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師姐的處境已經夠危急了，他不能給程遙青添亂。因為，在程遙青和北狄人對峙的時候，他偷偷用袖口細細抹去了嘴唇上沾染的鮮血。

現在的他，除了面如金紙，其餘地方與常人無異。

程遙青有些擔心地看着顧況，向他送來了一個詢問的眼神。

顧況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程遙青略略放心，再次轉向北狄人：“我倒有一個提議。”

“願聞其詳。”

“我跟你們走，你把手下的士兵撤了。”

程遙青并不知道為什麼北狄人一定要自己到王廷去，但她心思敏銳，瞬時判斷出，也許自己身上有北狄人想要的東西。

既然清楚了其中的利害關系，那麼她也可以利用自己的價值，來換取她想要的東西。

程遙青深深看了顧況一眼，又加了一句：“捆起來，把我的武器收起來，都可以，随便你。隻要你下令停止戰鬥。”

“好。”

“不可以，師姐！”

那北狄人和顧況同時出聲。

北狄人轉過頭去，擰眉看了顧況一眼，似是嫌他多事。

隻就這麼一瞬，顧況也看清了他的面容。

他顫抖地擡起手指着北狄人。他認出他來了！

“師姐，他叫阿叵蘇，将軍府的火就是他放的！我的書童阿喜就是他親手打死的！你别信他的鬼話。”

程遙青的眼光從顧況身上轉回面前的男人臉上，終于把他和印象中那個身穿鐵靴，鐵塔似的高大身影對應了起來。

“原來是你。”

她眸中多了幾分思忖。

隔壁林間的搏殺聲愈演愈烈。她知道，那裡上演的是怎樣一幅血肉橫飛的場景。

再這麼拖下去，好不容易選拔出來的虎贲先鋒就要折損在此地。必須速戰速決。

況且，她并非不在意顧淨的下落。

程遙青心一狠，已經有了決斷。

她将刀從阿叵蘇的脖頸旁移開，慢慢地，平放在地上。

“師姐，不要！”地上的顧況目眦欲裂。

他想不明白，為什麼師姐要冒這麼大的風險，不顧他的勸阻，都要聽從阿叵蘇的指令。

這還是他認識的程遙青麼？

“師姐，你是虎贲軍的副将，整個先鋒營都依賴你，你如果有閃失，他們都會不能活！”

程遙青置若罔聞，空手從地上站起來。

“青姐，我們明明還有别的辦法，我聰明，我能想出來的……你不要赴死……”

程遙青向阿叵蘇張開雙臂，示意自己手中沒有武器。

“北狄人最是奸詐，尤其是這個阿叵蘇，你不要被他騙了！！”

阿叵蘇轉頭，惡狠狠地上前，捏住了顧況的喉嚨：“小子，你再吠，我打斷你的腿！”

“别理他。”程遙青上前，扣住阿叵蘇的手腕。緩緩地，把顧況放了下來。

雙腳觸地，顧況忽然間覺得程遙青十分陌生。

他一雙眸子失望地看着面前這個女人。她往常那些或柔情，或俏皮的目光都已經消失了，隻剩下一副冷硬的軀殼。

他忽然小聲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