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程遙青和顧老将軍阻了一阻,火焰還是不可避免地從他們腳下的柴薪蔓延而上。
烈焰層層舔舐,澎湃的熱意一下子燎到了兩人腳底。
程遙青身量長,雙足險些被火舌舔到。她奮力一掙,總算把腳提了上去,免于受苦。
顧況也注意到了兩人的狀況。
他一手握劍砍殺,一手向身後士兵們打手勢。虎贲軍的士兵被他聚攏,緊随其後,如一柄利刃直插入亂軍之中。
有些北狄人已經反應過來。他們取來弓,取來刀,嗬嗬怪叫着,撲殺上來。
一時間龍争虎鬥,分外焦灼。
血霧彌漫,好不慘烈。
丹鳥被阿叵蘇攔在身後,嬌小的身子幾乎被裹在阿叵蘇的披風下。阿叵蘇不愧為北狄的武首,兩柄金錘舞起來虎虎生風,分外悍勇。他殺紅了眼,毛髭贲張,不時有虎贲士兵倒在他的腳下。
顧況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
他和身後的虎贲士兵殺出了一條血路,離程遙青和顧老将軍所在的立柱僅一步之遙。
而阿叵蘇從旁斜刺中沖了出來。
丹鳥躲在他的披風下,怯怯從中露出一個頭。少女身量纖細,重量也輕。在阿叵蘇身上,簡直輕飄飄恍若無物。
亂軍之中,阿叵蘇不可能撇下聖女。
他大吼一聲,沖顧況迎了上來。
顧況這幾日勉強養好了傷,此時面對阿叵蘇,肉|體深處又隐隐作痛。
過往的記憶如流風般掠過眼前。
——将軍府中,烈焰滔滔,面前之人拿着他的書童阿喜,如同提着一個破布娃娃。
——太常山上,碎葉如金,重達千鈞的鐵錘敲上一身盔甲。
顧況曾經日日夜夜都想着,如何破阿叵蘇的招式,如何報血恨之仇。
但是顧況從來沒赢過他。
迎面而來的,帶着鐵腥味和血腥味的罡風,已經不容得顧況多想。
顧況使了個巧勁,将劍插入兩錘之間,劍身微彎,一下子借力從馬上縱躍而下。
阿叵蘇大吼一聲,一錘纏住顧況手中之劍,另一錘掄圓了,就要朝顧況胸口砸去。
阿叵蘇勁力剛猛,直拒硬擋并不是可行之策。
顧況腳下一點,手中挽了個劍花,劍風淩厲,化為三十二招虛影,如同落英缤紛,直籠罩阿叵蘇頭臉而去。
阿叵蘇見識過大夏人的九虛一實,并不畏懼,反而沉肩蹲腿,雙腳如在地上紮了根一般,巋然不動。兩柄金錘以秋風掃落葉之勢橫掃過去,破了顧況這一招。
顧況咬牙,再旁逸斜出,刺出一劍。
這一招即快,瞬目之間,澄如秋水的明亮劍尖已經遞送到阿叵蘇雙目之間,直取眉心。
阿叵蘇胸腔中發出一聲極為可怖的大吼,身子後仰。顧況的劍貼着他的額頭,險險擦過。
可惜了。顧況心中默念。
他知道,自己的體力與膂力都不如阿叵蘇,如此鏖戰下去,必回落敗。
應當想一招出奇制勝的辦法。
顧況一雙眼睛死死盯着阿叵蘇,似乎想把他看個洞穿。這人的弱點到底在哪裡?他應該如何下手?
高台上,程遙青已經将一隻手掙脫了出來。她也看出了局勢危急,趁阿叵蘇還沒進攻,朝顧況揮了揮手,然後指了指背後。
顧況忽然明白了。
是了!阿叵蘇背上還背着一個呢!
顧況平地躍起,劍勢如雨,整個人身形飄忽不定,讓阿叵蘇難以趕上他的蹤迹。
阿叵蘇果然被套住,隻見他喘着粗氣,金錘撞出,撲了個空,轉身回護,再次撲空。
顧況卻借這幾個回合,讓阿叵蘇左轉右轉,腳步虛浮,頭腦發暈,分不清方向。
就在此刻!
一招黃龍出洞,噗嗤一聲,像阿叵蘇披風裡面刺去。
布裹裡頭,傳來一聲凄慘的尖叫。
一個渾身塗滿了紅色鳥紋的赤足少女滾了出來。她胸口被破開一個血窟窿,鮮血很快就浸透了衣裳。她的眼睛驚恐地睜大,嘴裡冒出一大串叽裡咕噜的北狄話,聽起來像是最惡毒的詛咒。
阿叵蘇也聽到了這個叫聲。他丢下雙錘,仆身下來,伸出粗糙的大手,将少女小心翼翼摟入懷中。
顧況不意自己傷的是這樣一個貌美少女,内心暗道一聲罪過:既然你們阻擋我去救師姐,也怪不得我下此狠手。
身後的虎贲軍見那個悍勇的北狄人失去武器,立刻趕上來。不知是誰帶頭,第一柄利劍插入阿叵蘇的身體,然後是第二柄,第三柄……層層利刃穿透他身上的盔甲,暗紅的血液沒了出來。
阿叵蘇根本沒有顧及那些蜂擁上來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