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燼沒辦法說服自己相信孟青雲,當然了,他也知道自己再沒辦法從孟青雲那裡得到想要的答案。
如今他們依舊過着這樣的生活,他知道這不是孟青雲的過錯,而是因為這個世界上,像孟青雲的人類還是太少了。
他離開了公園,這次沒有像以往那樣,和孟青雲友好告别。
他想如果可以,最後他應該送給孟青雲一個功勳,讓孟青雲能夠站得更高,不再受制于人,能做更多有益的事情。
回到店裡,林記還是沒什麼精神。他趴在桌上,不一會兒,安德烈便湊了過來,扒拉着他左看右看,又仔仔細細摸了一遍他的兜,然後擡眼問他,“藥呢?”
隻是坐着,林燼已經累得吐長氣。他太累了,甚至沒有力氣擡起眼皮,隻捉着安德烈的手,從自己衣兜裡拽出來,複又趴回了桌面,“私人診所,今天醫生休假了。”
安德烈擰眉,終于還是伸手摸了摸林燼的額頭,發現溫度并沒有什麼異常。他稍微放下心來,轉頭給林燼打了一杯溫度正好能入口的熱牛奶,“你出去一趟,臉都凍紅了,喝一點暖和暖和。”
林燼沒忍住笑,礙着在書店裡,盡可能壓低了聲音問:“你不知道我不會冷?”
安德烈偏着腦袋想了想,總覺得林燼是在撒謊。
雖然他知道,林燼是終年積雪不化的雪境出來的妖怪,可他分明又記得,以前在實驗室裡,林燼伏在地上的身體會打着寒顫。
但這些話,安德利無法說出口。他仍舊覺得還沒到能夠坦白自己的身份的時候,畢竟事情還沒能塵埃落定,現在坦白,隻會讓林燼更加擔心他而已。
當然了,安德烈暫時不太願意去想,林燼會不會不肯接受自己。他不喜歡自找煩惱,這種隻是想到就會讓他不快的事情,他不願意分出心神。
晚上兩個人結伴回家,考慮到林燼身體不适,安德烈沒再計劃晚上趁着夜色出去調查。他收拾幹淨家裡,主動打開了林燼的房間門。
房間裡沒有開燈,安德烈站在門口的時候,能看見自己的影子在門縫透進去的光亮中拉得很長,最後甚至落到了床上,碰到了林燼的身體。
他往裡走了一步,眼看着自己的影子的腦袋落在了林燼的枕頭的位置,明知道這是虛假的親近,可他心底依舊跟着生出隐秘的雀躍來。
他是不願意壓抑情感的人,于是走進房裡,反手關了門,便叫:“燼哥。”
叫了第一聲,床上的人沒有反應。安德烈不氣餒,走得離大床更近,再度開口道:“燼哥……”
這一次,床上的人終于應聲了,帶着濃重鼻音的聲音從被子底下傳出來,變得更為沉悶,讓人聽不真切。安德烈于是蹲在床邊地墊上,将薄被掀開一個角,“你這樣睡覺會更難受的。”
他擠上床去,一開始隻是挨着林燼的身體,過了幾分鐘,察覺到林燼沒有要把自己踢下床的意思,這才大着膽子把林燼摟進懷裡。
勁瘦的身體被摸到脊背的時候有些僵硬了,安德烈裝作沒察覺,大手尤順着林燼的脊背往腰線摸,結果被林燼一把扣住手腕。
“你想挨揍,也挑個我心情舒坦的日子。”
林燼甕聲甕氣道,沒想說完,還被安德烈翻轉手腕,将手扣住了。他在黑夜中挑眉,擡眼的時候琥珀色的瞳孔盛了很淺一點月色,但也足夠明亮。
“你覺得我在忽悠你?”
“不是。”安德烈想搖頭,但很快反應過來自己還擠在林燼的枕頭上。他被這個認知逗笑了,不顧林燼還有點脾氣,親親熱熱湊得離林燼更近,“今天為什麼不高興?店裡生意還可以的。”
安德烈不知道林燼剛剛經曆了别離,甚至已經開始計劃和他之間的别離,他以為林燼的生活真的隻有家和書店兩點一線,于是他思考問題的方式也變得很簡單,“錢不夠的話,我去買彩票吧。”
這次林燼沒阻攔,“你想的話。”
之後安德烈便不再說話了。
房間陷入靜默之中,可林燼沒能睡着。他陷在安德烈溫暖的懷抱之中,覺得舒适的同時又忍不住懷疑,他和安德烈到底怎麼發展到現在這個情況的。
一開始安德烈出現在他面前,他還很清晰地知道要和安德烈保持距離。
和别的妖怪或者人類有熟悉友好的社會關系确實是給了他穩定的情緒支撐,可真要和誰生出愛意這種遙遠陌生的東西,這是他從未想過的。
他懼怕走得過于近的關系,因為過往經曆已經讓他明白,無論多麼親密,活在世上,便總有分别的時刻。
他實在是經曆了太多太多的離别了,甚至每一場都可以說是讓他痛不欲生。他至今仍舊清楚記得族中親友被澆上火油點燃的情形,那場在雪境燒起來的熊熊烈火幾乎是将一切都燃燒殆盡了。
不僅是熟悉的親友,後來進了實驗室,每一個被消耗至死的妖怪,他也至今沒能忘記。
那些分離的痛苦讓他抗拒擁有更多的社會關系,可出來之後他又認識了孟青雲,胡斐,蘇洋,牙牙,許許多多的妖怪和人類再度進到他的生命裡……
他已經預見了和蘇洋的别離,但現在還要多出一個安德烈。
林燼想不透自己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他總以為自己能夠自控,可直到現在和安德烈躺在同一張床上,這個溫暖緊密的懷抱除了讓他覺得溫暖和安全,還餘下了無盡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