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攜琴遠去,這幢臨湖小樓中,就剩下兩人。
“王爺什麼時候醒的?”
沈陰陰不信他是剛剛醒來的。
姜凝曜的桃花眼中因少眠疲累而泛着紅血絲,連眼尾也浮上一層薄紅:
“在你說‘活在别人眼裡,也死在别人嘴裡’的時候。”
瞧瞧,果然早就醒了。
與南嫣的交談聲不可謂不輕,琴音剛好能覆蓋,卻還是讓他聽了去。沈陰陰對他的’覺淺‘,又多了幾分新認知。
“王爺,不怪罪她嗎?”
“這又不是什麼辛秘,為何要怪罪,更何況,她說的是實話。”說到最後一句,姜凝曜若有若無的看了她一眼。
沈陰陰失笑,這是也要讓她說實話的意思了。
房中一片靜默,姜凝曜緩緩閉上了眼,卻沒有睡着,隻是眼睛疼的厲害。
他聽見布料摩擦的聲音,再睜開眼睛,屋内已經暗了下來,沈陰陰站在燭台架前,手拿滅燭的鐵扣,将架上大半的燭火都熄滅,隻餘下三四盞燈火。
她的面容隐在昏黃的光影中,開口:
“王爺之前猜測的不錯,我下山的緣故是的确因為師傅。三個多月前,師傅留下一封書信,說要下山遊曆,便再也尋不到蹤迹了。”
姜凝曜蹙眉,似乎是知道他想要說什麼,沈陰陰再度開口:
“南禅寺亥時熄燈入禅,寅時去大殿誦經,這段時間值山巡護的人并沒有看見我師傅下山,而當日的戌時三刻,師傅還與我說過兩日要去後山采藥,炮制後送與山下村民。”
“所以,是什麼讓她從亥時到寅時短短三個時辰裡,改變了主意,留書一封,獨自下山去,且沒有被巡山的人發現任何蹤迹?”
姜凝曜看不清她的臉,卻能聽出她語氣裡的不解,不甘與憤怒。
“所以,你是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迹,才下山回到永平侯府?”
“是。”沈陰陰的臉從陰影處轉出來,目光灼灼:
“就是那枚被太府寺卿夫人尤氏撿到的指環。此前我師傅從不離身,直到失蹤那日,我在她禅房床鋪底下發現了。”
姜凝曜聽明白了,她是懷疑浮屠師太被人抓走了,而那枚不離身的指環,也許就是關鍵。
“所以你想讓本王幫你?可明明在此之前,你似乎不是這樣想的。”
如果沈陰陰真想找幫手,就不會對他的示好惡言相向,急于擺脫。
想找幫手的前提必得打聽清楚他的身份,可基本前兩次的事情,姜凝曜可以肯定,沈陰陰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想打探。
因為萍水相逢,毫無關聯,往後不需要再見面的人,不必費心知道他的身份。
沈陰陰碰撞上姜凝曜看過來的眼睛,慢慢握住了腰間的玉葫蘆,而後一步步朝着他走去,直至在案桌前停下。
她雙手撐在桌上,上半身俯靠漸漸逼近姜凝曜,一字一句的說着:
“因為你不一樣。在我心裡,你跟其他人都不一樣!”
那雙點漆如墨的眼睛裡迸發出點點璀璨光華,姜凝曜看的心頭一震,撇開了臉。
沈陰陰瞥見他耳尖點點薄紅,再配上他今日這件赩熾圓領袍,像是蠟燭尖兒上的一團火,她忽然想讓這隻耳朵,更紅一點兒。
“如南嫣姑娘所說,王爺眼中沒有三六九等,即便我出身卑微,又八字不祥,你卻并沒有與世人一樣視我為洪水猛獸,避之不及,單憑這一點,酆都城中所有人都不及王爺。”
“我傷了王爺,本罪該萬死。但王爺豁達,放我一馬,還把我當成了自己人,此等心性,更是唯萬千人拍馬所不及。”
姜凝曜哼了一聲:“油嘴滑舌!”
卻抓起一旁的泥金扇子展開,露出扇面上的孤舟山水圖,用力的扇了起來。
耳尖的紅與身上的袍子近乎一色。
沈陰陰眼中閃過一抹滿意,随即又道:
“我所言句句皆真,王爺與我不過萍水相逢,卻豁達開闊。而永平侯夫人李氏,乃是長輩,卻想毒害我。如此對比,我對王爺的感恩,自然誠懇。”
姜凝曜皺起了眉頭:“毒害你?”
沈陰陰點點頭,今早劉嬷嬷按她的吩咐去見了姜嬷嬷,先是小丫鬟說姜嬷嬷事忙,讓她在院門外等了近一個多時辰,而後将人請到屋子裡喝茶,又不見姜嬷嬷身影,
直到臨近午時,姜嬷嬷才姗姗來遲,左一句敲打,右一句話裡有話,總歸是磨挫人。
等折騰夠了,才慢悠悠的拿出來一個荷包,裡面裝滿了朝顔花的種子。
“朝顔,朝開午謝。又名牽牛花,開在鄉野随處可見,其花莖根葉都有毒,種子毒性最大,稱牽牛子,可入藥。食用過多,會有性命之憂。”
李氏和姜嬷嬷的意思是讓她每日少食,而後慢慢加量,把身子吃垮了吃毀了,讓人人都知道她身子虛,到時候的生死就是李氏一句話兒的事兒。
姜凝曜眯了眯眼:“她為何要害你?”
沈陰陰彎了彎眼睛,随手抓起一塊軟棗糕吃進嘴裡,甜得很嘞:“因為我發現了她的秘密。”
說到此處,姜凝曜想起來了:“跟彭大祥一樣?”
彭大祥早年為賭,賣妻賣子,導緻他們被活活淩虐而死,心中有怨,幾十年如一日,日日跟在彭大祥的身邊。
故而沈陰陰才有機會見到了他那可憐的妻兒,從而在檐牙樓赢了所謂的‘賭聖’彭大祥。
沈陰陰為了取得姜凝曜的信任,自然是把彭大祥的前因後果都告訴了他,故而姜凝曜才有此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