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管沈陰陰老實與否,都礙不到李氏,但姜嬷嬷就是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讓李氏改了主意,非得要了沈陰陰的命。
李氏卸下墜在發間的赤金牡丹掩鬓,垂眸盯着身上衣衫繁瑣華美的繡紋,悠悠的歎了一口氣:
“下去吧,我累了。”
姜嬷嬷還想要再說些什麼,卻見李氏面目疲累,隻好應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關上了房門。
偌大的房間隻剩下李氏一個,她渾身上下像是卸去了所有的力氣,癱躺在美人椅上,怔怔的看着頭頂交錯的橫梁,
倦意襲卷了全身,雙手雙腳像是灌了鉛一般,李氏眉眼處的細紋又多了幾分,姜嬷嬷是她的心腹,也是最信任的人。
但所謂的真相,李氏卻無法言說與她。
她背負着一個要命的秘密,如一座大山壓在脊背之上,而沈陰陰正是山頂上高高俯看她的惡鬼。
明明出身卑賤,卻用那般高傲淡薄的眼神看着她,李氏不允許,絕不與允許!
她不信任沈陰陰會信守承諾。
眼前的權貴,地位,榮耀,她不會放棄,因為明白,一旦放棄,背後就是深淵萬丈,摔下去便是骨身俱毀,再不能翻身。
她不敢拿身家性命,兒女前程,阖府平安去賭一個小賤種所謂的信任。
若這個世間有什麼能夠讓人安心的,一是這件事從開始就沒做過,二是死人的嘴巴。
……
夜漸深,衆人都打算入睡之際,沈陰陰卻醒了過來。
這些日子她晝夜颠倒,白日睡,夜半出,黎明回,眼下也染上了點點烏青,在白皙的臉上顯得格外明顯。
此刻,她半躺在月牙椅上,身子一前一後的悠悠晃蕩,阿玉倒弄着瓶瓶罐罐,分别盛出幾勺子的粉末,混合在小碗裡,加入蜂蜜,牛乳攪拌。
“這是弄什麼呢?怪香的。”沈陰陰聞見了味道。
阿玉撇了一眼在廚房熱飯菜的劉嬷嬷,又伸出手指了指屋頂的房梁,低聲道:
“這是魏冉姐姐教給我的白玉散。白芷,白附子,豆粉,滑石等,加入蜂蜜牛乳,攪成糊狀,十日滋潤面龐,三十日細膩柔嫩,六十日白皙透紅。”
沈陰陰半眯着眼:
“恩,不錯!聽着就好吃。”
燭台上的燈火忽而閃了一閃,‘啪’地一聲熄滅。
阿玉撇撇嘴,知道這話是讓魏冉聽了去,她生氣了,才把燭火熄滅,她摸着黑吹起火折子,再次将燭火點燃。
“姑娘,這方子是魏冉姐姐家祖傳的秘方,用料簡易,效果顯著。隻是磨粉,我便磨了大半夜……”
沈陰陰擺擺手,阻了接下來的話:
“行了,别說了。你看着折騰吧!”
“唉!”阿玉歡快的應了一聲,她就知道姑娘的心腸最軟,将手中的東西攪拌均勻,小心的塗抹在沈陰陰的臉上。
一株香後,沈陰陰洗淨了臉上的白玉散,正好劉嬷嬷也端着熱好的飯菜呈上來了。
知道沈陰陰愛吃甜食冷點,劉嬷嬷特地做了李子果肉的酥山,冰涼的口感,配上李子肉的酸甜,十分清爽。
“姑娘今夜還出去嗎?”阿玉倒弄着瓶瓶罐罐。
坐在小杌子上納鞋底兒的劉嬷嬷也擡起頭來,等着沈陰陰的回答。
“今夜我不出去,你出去!”沈陰陰不知從哪兒掏出來一封信遞過去,對着阿玉淡淡一笑。
“啊?”
……
宵禁前半個時辰,阿玉顫顫巍巍的翻過牆頭,不是吓得,而是過于興奮,從而手腳發軟。
她按照沈陰陰的吩咐,快步出了巷子,一路上疾馳狂奔,出了南坊街邊瞧見了道邊一個賣茶餅的鋪子。
鋪子裡除了夥計,還有一個穿着黑色衣裳的男人坐在桌前,正烘烤着茶餅,爐子裡燒着水。
阿玉小心上前:
“夜不安枕難為客?”
石山回頭,瞧見身後站着一個圓臉姑娘,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怕是頭一回做這樣的事兒,還有些許緊張。
他也開口道:
“一眼陰陽看酆都。”
阿玉連連點頭,看來是找對了人了,她快步走上去,連嘴唇都在顫抖:
“我們姑娘讓我過來的。”
石岩看了她一眼,并不說話,繼續攪動着爐子中的水,而石山年紀小,瞧着阿玉似乎緊張,便放輕聲音:
“你别害怕,也别緊張,不過就是傳個話。”
阿玉拳頭緊握,聲音難掩顫音:
“我不怕,我是太高興了,高興的手抖腳也抖。你是不是經常幹這種事?真好啊!不過我相信,總有一日我會像你一樣。”
兄弟二人打量着對面的這個小丫鬟,她渾身都在抖,眼睛亮的發光,充滿了躍躍欲試。
她分明不是害怕,而是興奮!
且興奮的不得了!
主子怪,身邊的丫鬟也怪得很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