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房内燃着一盞孤燈,沈陰陰坐上軟榻,手中翻着那本詩經。
房梁上慢悠悠的垂下來一條白绫,魏冉的身影慢慢浮現,倒挂在上,晃來晃去。
見沈陰陰眉頭微蹙,盯着那本詩經翻來覆去的看,撇撇嘴:
“一本破書,有什麼可看的?”
“這是柳風從的書。”
紙頁泛黃光滑,上面的詩句都配有标記和心得,甚至還寫了仿句,一看便知是柳風從常常翻閱之物。
魏冉在半空中蕩來蕩去:
“麻煩得很,你不是能看見嗎?幹脆去問問他身上的那個東西,到底是何來曆,又是否為柳風從所殺?”
沈陰陰搖搖頭:
“不是哪個鬼都像你一樣好騙的。更何況,那是惡鬼…..很厲害。除非你有把握能打得過他!”
聽見自己好騙,魏冉剛想要開口反駁,卻又聽最後那幾句小瞧自己的話,她便有些個惱了,脫口而出:
“我死了六十年,他不過才幾個月?憑他也配?我打他都嫌占了以小欺大的惡名!”
沈陰陰滿意的笑了笑:
“好!等到最後不得已,我便把你帶上!你莫要忘了今夜的話!”
“到時候非要讓他瞧瞧姑奶奶的厲害!”魏冉一口應下,全然意識不到,她如今是被沈陰陰牽着鼻子走。
其實,範雨好不好對付,不在于能不能打過他,而在于,柳鳳從在範雨手中,萬一輕舉妄動把他刺激着了,隻怕尤氏就要沒兒子了!
這才是沈陰陰真正擔心的事情。
“不過,你如今說話怎麼如此粗魯?姑奶奶?大家閨秀是這樣的嗎?”
魏冉撇嘴:“還不都是跟你們學的!”
一個沈陰陰,加上阿玉,再有一個劉嬷嬷,罵起人來都不是省油的燈。魏冉自認,整日裡與她們為伍,鳳凰也要變成野雞。
桌上的那盞孤燈中的火花閃了一閃,魏冉湊過來,探出腦袋,帶着股子寒意。
“你從這本書裡看出什麼門道來了?”
沈陰陰指尖點着書上的一記随筆:“這楷書筆法平穩凝重,嚴肅端莊。”
而後又往後翻了幾頁,再次指着書上的随筆:
“這也是楷書,與之前的很是相似,但細看之下還是有所不同,筆勒勾劃撇捺中隐藏着跳脫之意。”
說罷,她順手拿起一旁的帕子,捏住魏冉垂下來滴着口水的舌頭,慢慢的給她放回到嘴裡。
“能聽懂我的意思嗎?”
魏冉慘白的臉露出絲絲窘迫,這舌頭忒不聽話,稍微沒注意就掉下來了。
不過見沈陰陰沒嫌棄她,她的心情微微好了一點兒:
“聽懂了,這個字體隐藏着些許跳脫的人,在很用心的模仿上一個人的筆迹。看起來這像是一個人寫的,實則是兩個人對不對?”
“我猜字迹沉穩的是柳風從,他在國子學讀書,那地方嚴氣肅然,字迹必然端莊。而後者模仿的,不做他想,隻能是範雨。”
沈陰陰:“何以見得一定是他呢?”
魏冉吹了一口氣,書頁便翻動了三四頁,停至‘樛木’這一章。
在其中‘南有樛木,葛藟累之。樂隻君子,福履綏之。’下面寫了一句随記,’葛蕌随樛木,目及根所長,任風采漸遠,徹夜守雨台’。
魏冉陰測測的一笑:
“這小子文采不錯,任風采漸遠,徹夜守雨台。這不就是說的他和柳風從嗎?這兩人說不定就是心意相通,兩心相印!”
沈陰陰默默讀着這兩句詩,眉心蹙起,繼續往下翻着書,每一句随記都看了個遍,尤其是柳風從。
過了好半晌,魏冉無聊的在房梁上再次蕩起了秋千,忽而聽到下方沈陰陰的聲音:
“不,并不是情投意合。有情的隻有範雨一個人。”
魏冉一個閃身便跳了下去,湊上榻去,好奇的問道:
“怎麼了?發現了什麼?”
沈陰陰翻着書頁:
“我找遍了所有柳風從的随記,這其中隻有‘伐木’這首詩歌下,他提及了範雨。”
魏冉瞪着眼睛去看,在原文的‘嘤其鳴矣,求其友聲’下,有一句用端正楷書所寫的随記:‘吾之鳴矣,君子之雨’。
這篇‘伐木’所寫是兄友之義,知己之情。
“整本詩經中,唯有此詩柳風從提及了範雨,可見他對範雨是知己好友之情。而範雨對他……卻是不一樣的。”
魏冉啧啧兩聲:
“真是奇怪!難道範雨不知道柳風從對他隻是好友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