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陰陰目光幽深:
“也許他們都誤會了呢?柳風從不知範雨之情,把他當成知己好友親近。而範雨也不知柳風從之情,以為他們二人是情投意合呢!”
“知己好友之情,和愛慕之情都是情。既然是情,便往往容易混淆,也許陰差陽錯之下,兩個人都誤會了彼此。”
魏冉撇撇嘴,隻覺得事情越發的複雜了。
“難道是柳風從知道了範雨的心意,一時間無法接受,所以才殺了他?”
夜色融融,明月無蹤,星朗無影,層層疊疊的一幕黑。
萬籁俱寂,沈陰陰想起今日的柳風從,在提及範雨時,他的眼睛裡有着急切的渴望,那種複雜的情緒,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但卻讓沈陰陰感覺到,柳風從他想救範雨,一個想救他的人,怎麼會殺了他呢?
看着窗外的茫茫夜色,她實在是想不明白……
煜王府,
碧落苑中燃着數十盞琉璃燈火,在這夜色中格外的醒目。
容側妃坐在書桌前,眉目低垂,抄錄着《金剛經》,宣紙上的字迹不似尋常閨閣夫人般秀美,反倒是一闆一眼,公整平穩,隐隐帶着淩厲之氣。
她一身素衣,發髻上隻有兩隻簪子,一支木簪,一支細小的銀簪,香爐中升出袅袅檀香,平心靜氣。
房門從外面輕輕敲擊,容側妃恍若未聞,筆尖穩穩落下,沒受到絲毫的幹擾。
直到最後兩句抄寫完畢,她才放下筆,雙手合十,口中默念一陣,親自将抄錄好的經文存放在楸木箱子裡。
“進。”
随着一聲,趙嬷嬷帶着兩個婢女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
“主子,上回您給殿下選的兩件袍子做好了,拿來請您過目。”
說着,身後兩個婢女雙手捧着衣托,将衣裳呈上來。
打眼看過去,一件绀宇缭绫銀線繡邊的圓領袍,一件玄色鑲邊青藍撒花緞面袍,華而清貴,配色别具一格。
趙嬷嬷笑道:
“主子的眼光是極好的,連做了十幾年的繡娘都說您選的配色,紋樣兒把握的精妙。”
煜王府沒有主母,姜凝曜的衣食住行都是容側妃掌管着,幾乎可以說是親力親為。
聽着趙嬷嬷的笑語,容側妃的面色不變,隻是盯着那兩件衣裳,淡淡道:
“拿火鬥和薰籠來。”
等東西拿進來,她揮手讓婢子都退下去,隻留趙嬷嬷一個。整個王府都知道煜王爺的衣裳都是容側妃親自打理,從不假手于人。
容側妃繞過屏風進入内室,從一旁的櫃子裡去取出一尺長,六寸寬的樟木箱子,她拔下頭上細小的銀簪打開箱子的鎖眼兒,裡面放着幾種香料,還有一塊碧綠晶透的石頭。
三錢雪松,兩錢紫杉,一錢乳香,一錢沉香…….放入缽中混合,分為兩份。
一份放入火鬥中,熨燙衣裳褶皺。一份放入薰爐中,增留香氣。
香料入火鬥中,裡面的炭燒的通紅,香粉灑進其中,其中夾雜着芝麻碎一樣大小的綠石碎,翠綠昳紅,極豔之麗。
遇熱之後,香氣撲鼻而來,清新中冷冽回苦,清貴飄渺,疏淡華潤。
容側妃拿着火鬥的手柄處,一點一點碾過衣裳上細小的褶皺,問道:
“曜兒帶回來的那個女道士,是個什麼來曆?”
趙嬷嬷兩手輕輕抻着衣裳,她知道容側妃向來不喜這些,恭敬的回道:
“京郊荒山一個道觀請回來的,瞧着掀不起多少風浪,也不惹事。整日裡窩在院子裡吃吃喝喝,給那些個婢子算算命,再沒别的了。”
她想了想,又多說了一句:
“怕是殿下覺得日子閑,又新找的樂子。”
容側妃手中的動作不停,一件衣裳熨燙好了,薰爐上方蓋上薰籠,将衣裳鋪展上去,如此熏陶,可使衣物香氣持久不散。
“日子閑才好,閑是平安,閑指無事,我倒是希望這日子能一直這麼閑下去才好好!”
容側妃呼出一口氣,眉心處有一道深深的溝壑,即便沒有皺眉,也十分明顯。
“側妃娘娘如今的性子與以往倒是大不相同了。”
趙嬷嬷回憶着往昔:
“在閨中時,不論讀書寫字,您都要與娘家阿兄一争高低。老爺也曾說過,您若是個男兒身,考科舉也是輕而易舉呢!”
容側妃手中的動作一頓,她的面容并不美麗,兩鬓也染上白霜,反而因為肅然闆正,比之同齡人老上許多。
但周身那股端肅之氣,威懾震人,是旁人遠遠不及的。
“争,有什麼用?搶,又有什麼用?不過你方唱罷我登場,風水輪流換家轉,反複不休,沒完沒了!”
另一件衣裳也熨燙好了,随着薰爐的燃燒,香氣更加濃郁,令人冷靜清醒。
“什麼都是假的,隻有活着,活下去,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