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亮了,籠罩的一層極薄的霧被破開天地的朝陽一照,四下散去。
劉嬷嬷拿着籃子跨在手肘,朝着廚房的方向走去。
她一到了廚房門口,便有人招呼着把新送來的瓜果往她籃子裡放。自從她應了姜嬷嬷幹那檔子事兒,之前府裡刁難她的那些個人,各個換了一副面容。
劉嬷嬷明白,他們這些人刁難自己是受了指示,如今讨好巴結自己,同樣也是姜嬷嬷的手段。
無非就是用這些個嘴臉告訴她,順昌逆亡的道理。
“嬷嬷,您到一旁吃茶歇着,這些活兒我們來做。”
說着劉嬷嬷手中的籃子就被拿走,另一個丫鬟攙扶着她,請到廚房側邊的小屋子喝茶。
剛掀開簾子便瞧見裡面已經有了個人背對着她,坐在圓凳上,泥爐子上釜中煮着沸水,正在下茶沫。
聽到身後有動靜,姜嬷嬷連頭也不曾回,隻淡淡招呼着:“來了?”
劉嬷嬷站在其身後,眼神狠狠的盯着她,心裡邊一頓臭罵,正好這死老婆子主動送上門來,省得自個兒再去找她一趟。
“來了,來了。”而後劉嬷嬷換上一副谄媚相走了過去,局促的站在姜嬷嬷身旁,沒得到允許,她是連坐都不敢坐的。
姜嬷嬷對其這幅誠惶誠恐,伏低做小的模樣很滿意,嘴角揚起淡淡的笑,臉上的溝壑加深。
“坐吧,咱們兩個老姐們還拘束什麼?”
劉嬷嬷得了準話,才敢在對面的小杌子上坐下,卻也沒敢坐實,偌大的屁股隻敢占一小點地方。
這就是阿玉不如劉嬷嬷的地方,若是今日阿玉過來,定不會像劉嬷嬷這般,因為人一旦有了底氣再想裝作唯唯諾諾也就難了。
“今個兒您不來,我也是要去找您老人家的。”劉嬷嬷搓着手,很是慌亂不安。
姜嬷嬷挑眉:“哦?怎麼?”
“昨日…昨日…我加大了些劑量,五姑娘便有些個不舒服,頭暈還惡心。今早說讓我偷偷去外面請個大夫來瞧瞧,還說想見夫人一面…..你看這……”
劉嬷嬷的聲音帶着顫音兒、顯然是怕了。
“啧,都說了讓你慢慢來,那麼急性子做什麼?”
姜嬷嬷端起茶盞,嘴裡說着責怪的話,可面上卻還帶着隐隐笑意:“你先帶着我去看看,至于夫人那邊……自然也不是她想見才能見着的。”
忍冬苑,
李氏拿着鎏金小剪剪掉花枝,插入青玉纏枝蓮紋瓶裡,雪白清香的茉莉花配上青玉瓶,素雅至極。
“真的?”
姜嬷嬷點點頭:
“我親自去看過了,躺在床上病怏怏的,臉色發白,有氣無力。瞧見我過去,她說想見夫人一面,有些個話存在心裡,想與您說一說。”
觑着李氏的神色,姜嬷嬷又道:
“我沒敢應下,讓她有什麼話直接說出來,我轉述給夫人。她卻是閉口不言,隻道她與夫人有過約定。”
茉莉的香氣本淡雅清新,可此刻李氏聽到姜嬷嬷的話,卻無端覺得這香氣刺鼻煩擾的很。
拿約定做筏子?是想着以此來威脅自己過去?李氏的眼中閃過一抹冷意。
“她還讓劉嬷嬷偷偷去找大夫了?”
“是。”姜嬷嬷道:“我給了劉嬷嬷十兩銀子,讓她去外面找大夫,銀子給夠了,大夫也沒說出來個什麼,隻道她中了暑氣,喝幾副藥就好了。”
屋中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姜嬷嬷擡頭卻見李氏繃着唇,雙眼中帶着狠戾的光芒,心下一抖。
“夫人要見一面嗎?”
“不見,你去好好安撫。再找兩三個小厮看守着院門,盯着她,有任何風吹草動,立即來報。”
李氏一揮衣袖,青玉纏枝蓮紋瓶就從桌子上摔了下去。
地上鋪着厚軟的紅線毯,瓶子沒碎,裡面的茉莉花卻撒了一地,潔白的花苞上挂露水,無害純白,卻被一隻繡花鞋碾壓。
姜嬷嬷應聲退下,臨走前還深深的望了一眼内室搖晃的珠簾,不知為何,她總覺得李氏對沈陰陰的态度,實在是太過于古怪。
而沈陰陰所說的約定又是什麼呢?
李氏回到内室,茉莉花香的氣息依舊存在,她煩躁的抓起塌上的軟枕扔在地上,手掌心往外冒着冷汗。
沈陰陰,沈陰陰!!這三個字就像是惡鬼一般的存在,每一次提及,每一次想起,都能勾出她内心最深處的恐懼。
那是她想要磨滅的屈辱過往,是她每每想起都害怕心慌的污點,是足以毀掉她如今所擁有一切的利刃。
隻有沈陰陰死了,再也無法開口說話,她的噩夢才能醒來,恐懼才能消散,内心才會得到安甯。
她陷入了魔障,疑心和不安将其包圍,唯有鮮血能夠平息。
……
小院裡,
一碗桃肉酥山剛從井底撈上來,還帶着絲絲涼氣,就被端上了桌。
“姑娘,外面來了連個小厮守着門,怕是夫人派過來的。”劉嬷嬷拿着幹淨棉布擦着勺子,遞給了沈陰陰。
一勺酥山入口,桃肉香甜,沈陰陰發出一聲舒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