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天生怕蛇,每每想起就泛起一身的寒顫。
見沈陰陰不說話,姜凝曜有些心虛:
“生氣了?”
沈陰陰搖頭,有些好奇:
“殿下知道我怕蛇?還是歪打正着想了這麼個主意?”
“人呐,總會怕一樣的。不是怕蟲子,就是怕蛇,之前在芙蓉園我見你看見樹幹上的青蟲,視若無睹,便知道你不怕蟲。故而才……”
說到最後,姜凝曜不自在的轉了轉折扇:
“都是之前的事了,過去了就不提了。”
沈陰陰沒想到他的心思居然如此細膩,繼續問道:
“那洪武呢?你是怎麼發現洪武的背叛?畢竟柳橋州那隻老狐狸都沒有半點察覺。”
姜凝曜不知話頭為何會突然轉到洪武身上,但他還是耐心解釋:
“還記得田威第一回帶咱們去那個地方嗎?戴着紅色鐘馗面具的男人從進門開始便一直在試探我們,他說我時常流連望春閣和石磨軒,為何會突然打聽小倌的消息?”
沈陰陰點點頭:
“記得,當時你還發了好大的火氣,說他們膽敢窺探你的行蹤。”
姜凝曜輕笑,用兩根修長的手指頭來回轉動着泥金扇,散漫随意的很:
“我纨绔的名聲酆都城人盡皆知,連街邊的乞兒看見我的車架都能猜出來我要到哪裡去。哪裡還用得着窺探我的行蹤!”
沈陰陰一愣,随即才反應過來:
“他們沒有窺探你的行蹤,卻故意試探你,恰恰暴露了他們在柳府安插了人。而你則順藤摸瓜,把洪武查了出來!而當時,你面對他的試探,也坦然承認,這才打消了懷疑。”
說到最後,沈陰陰看向姜凝曜的眼神不由得變了。
姜凝曜手中的泥金扇差點掉下去,他耳尖微微泛着紅,微微側頭躲避她的目光:
“你做什麼這樣看着我……很奇怪…..怪怪的……”
沈陰陰收回目光,不再逗他,但方才她的确對姜凝曜又有了新的認識:
“我給殿下煮茶喝吧。”
說着,便跪坐在案前,用竹夾從一旁的粉瓷瓶中夾出幾粒潔白的茉莉花放入沸騰的釜中,輕輕攪拌幾下,拿着漏網過濾到裝着冰塊的碗中。
冷卻不過幾息,舀到茶碗中,又放入兩枚去殼撥核的荔枝肉,一碗荔枝茉莉茶便最好了。
沈陰陰将其中一碗推到姜凝曜面前:“嘗嘗。”
清幽的茉莉清香混雜着荔枝的爽甜,姜凝曜喝了一口,眯了眯眼睛,味道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甜膩,清清淡淡,更凸顯的是茶香,回甘才有兩分茉莉和荔枝的甜香。
他一面喝着茶,一面擡起頭看着沈陰陰,見她已經開始收拾茶具,她的後背直挺,宛如一道松柏翠竹,一舉一動都以最小的幅度動作,卻把桌上的雜亂清理的幹幹淨淨。
其實他之前就注意到了,煮茶時的她,彈琴時的她,甚至一些不經意的時候,她的姿态都有一種規矩到極點的儀态。
而這種儀态,是姜凝曜最熟悉不過的。
“你…..學過宮裡的規矩?”
沈陰陰聞言一愣:
“你說什麼?”
姜凝曜道:
“沒什麼,隻是覺得你煮茶的時候,儀态舉止很是規矩。永平侯府找過宮裡的嬷嬷教過你?”
收拾完了茶具,沈陰陰身上的那根弦兒總算是松懈了下來,她一屁股坐在軟榻上,哪裡還有半分端莊優雅的儀态?
“之前進宮,李氏怕我不懂規矩,也想有意磨搓,便找了個嬷嬷來府裡教我。那些日子,我可沒少受苦頭。”
姜凝曜點點頭:
“怪不得瞧你方才烹茶的樣子,一舉一動之間跟宮裡的人幾乎如出一轍。”
沈陰陰抿唇笑了笑,濃密纖長的睫毛如鴉羽半垂,掩蓋住了眼中的情緒,膝蓋上的手掌緊握成拳,證實了其内心遠不如表面那般平靜。
街上的棒子聲響起,提醒着還有小半個時辰就該宵禁了。
姜凝曜仰頭将茶碗中的荔枝茉莉茶一飲而盡,餘味有着淡淡清香:
“走吧,該出發了。”
沈陰陰點點頭,二人從望春閣的後院上了馬車,朝着北坊街而去,路上的攤販忙忙碌碌準備收攤兒,無人注意這輛馬車的去向。
馬車内,沈陰陰雙眼盯着車壁某一處,不知在想些什麼,忽而一隻帶着涼意的手覆蓋她放在膝上的手背上。
她這才回神看過去,是姜凝曜。
“害怕?”
“如果我說是呢。”
姜凝曜沒想到她會如此坦誠的表露心緒,手下微微用了些力:
“心之所執,懼之所源,若破俱憂,唯靠執念。你不會放棄,也正因為不放棄,所以你一定會找到她的!”
在宵禁前的半刻鐘,馬車終于在柳府的角門前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