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驚小怪的做什麼?都過了多少年了,我也是那會兒才想起來。按理來說,珍貴妃要托夢也不該給你個毛孩子,但我轉念一想,就想起了你母妃,豫王妃與珍貴妃沾着親。”
沈陰陰緊接着追問:
“沾着什麼親?您可清楚?”
惠老王爺搖搖頭:
“隻記得是族中的表姐妹,但其中彎彎繞繞的我也弄不清楚。你也知道這些世家權貴之間的聯姻錯綜複雜,一時半會兒還真捋不清楚。”
這話的确沒錯,三親六眷,四姻九戚,如一棵繁茂橫枝的大樹,雜亂纏繞,是一團理不清是大網。
“去問問容側妃,你母妃生前與她關系密切,情如姐妹,她或許知道的要多一點兒。”
惠老王爺忽然提及容側妃,讓姜凝曜更加摸不着頭腦,這些事情,二十年來他一無所知。
走出惠王府的大門時,他腳下輕飄飄的,還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等上了馬車之後,沈陰陰的手放在他的掌心,冰涼的觸感才讓他回神。
“在想什麼?”
姜凝曜握緊了她的手,涼的手心發疼,卻也清醒:
“沒想什麼,隻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我母妃居然與珍貴妃沾親,而其中内情,也要去問撫育我長大的容姨母,兜兜轉轉,竟然繞到了我自己身上。”
沈陰陰靠在他肩膀上,嗅着熟悉的雪松冷香,回味紫杉的甘苦。
馬車行駛,哒哒蹄聲清晰入耳,節奏明快,像是催眠的曲子。
“其實…….”
沈陰陰的聲音悶悶地傳來:
“我的規矩,不是李氏找來的嬷嬷教的。是我師傅……我才學會走路,她就把水碗放在我頭頂,用繩子綁着腿走路,後背綁着竹子……”
姜凝曜默默聽着,他知道這是宮裡教規矩的法子,長年累月下來,再跳脫不羁的人也會被治的服服帖帖。
“師傅說,女子的儀态最為重要。我咬着牙學,越學越好,可後來….師傅卻忽然改口了,一反常态的摒棄之前教我的東西。讓我想笑就笑,想跑就跑,大口吃肉喝酒,爬樹摸魚…可是……”
姜凝曜的下巴抵着她的頭頂,烏發順柔,帶着淡淡的桂花香氣:
“可是規矩已經刻在骨子裡,縱然舉止有意粗俗,卻還是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
沈陰陰點點頭:
“李氏找嬷嬷來教我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之前學的都是宮裡的規矩。”
馬車内陷入了長久地沉默,街道兩旁商販的吆喝聲漸漸增多,喧鬧于耳,可對于車内的二人來說,卻是充耳未聞。
“我師傅應是宮裡的人,而且,她與珍貴妃的關系匪淺。”
早就藏在心底的猜測講了出來,沈陰陰卻感覺如釋重負。
“之前師傅曾說,我生母馮玉華對她有過救命之恩。我隻猜測過是馮府未獲罪前,我生母是個心地良善的官家小姐,上山禮佛時順手施救寺裡的小尼姑。卻不曾想過,馮府獲罪後,我生母入宮中教坊司的那幾年。”
沈陰陰抿着唇:
“正德三十六年到正德三十九年,也許這三年,才是師傅口中所說的救命之恩。”
随着事情的深入了解,被牽扯進來的人越來越多,真相仿佛就在眼前,令人頭皮發麻,不敢再去探究。
姜凝曜默了一默,想要開口說要不要就這麼算了,但這個念頭轉瞬即逝。
他明白浮屠師太對沈陰陰的重要,也明白沈陰陰骨子裡的固執,絕不會因為卷入更大的漩渦,就放棄了最初的目的。
因為他們是一類人。
“你打算怎麼做?”姜凝曜覺得沈陰陰已然決定了下一步的打算了。
沈陰陰深吸了一口氣:
“我要回一趟南禅寺。”
這一回,她要查的人,是師傅,是她最親近的人。
“什麼時候去?”
“立刻。”
馬車停靠在西市口,沈陰陰動作利落的下車,車簾子從裡面掀開,露出姜凝曜的臉。
“真的不用我陪你一起?”
沈陰陰搖搖頭,南禅寺也算是她的地盤,出不了事兒。更何況,與姜凝曜一道,反而不好套出消息。
租賃的驢車朝着城門的方向而去,直到再也望不見驢車的蹤迹姜凝曜才收回目光。
石山問道:“殿下,咱們往哪兒去?”
姜凝曜坐回馬車裡,單手撐額,沉聲吐出兩個字:
“回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