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将大半彎月遮蓋住,隻露出一小點尖尖的月牙,在暗夜中發出微弱的光芒。
巡護皇宮的金吾衛邁着整齊劃一的步子走過,掖庭宮旁的深巷中漆黑一片,大約半刻鐘後,沈陰陰邁着步子從裡面走了出來。
她回頭看去,巷子深處的牆角已然是空空蕩蕩,夜風打了個轉兒帶來絲絲熱氣。
沈陰陰擡頭看着頭頂被切割成方方正正的夜空,神色難辨,拖着沉重的步子朝着深宮中而去。
此時距離她進宮已經兩個時辰,泉海遲遲未歸,沈绮必然已經發現了端倪,定會派人找尋她。
如此一來,沈陰陰不僅要躲避巡護皇宮的金吾衛,還要避開沈绮搜尋的人。
但皇宮終究地方有限,這樣貓捉老鼠的遊戲被發現是遲早的事情,為今之計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個地方躲起來。
每到宵禁之際,各殿都會大門緊閉,連接前朝與後宮的紫宸門也會落鎖,沈陰陰能夠躲避的地方并不多。
沈陰陰緊貼着牆根的陰影處,看着第三列巡護的金吾衛遠去,額間冒出點點汗珠,心裡暗暗盤算着。
金吾衛巡護的間隔會越來越緊密,她沒把握能在這樣嚴密的環境下保證自己不被發現,但看着兩旁緊閉的殿門,又似乎是無處可躲。
遠處傳來微細的腳步聲,沈陰陰忙又躲了起來。
“誰在宵禁後行走?”
金吾衛顯然也發現了異常,手放在腰間蹀躞的刀把上,警惕的看向遠處提着燈籠的人。
“奴是衹福殿昭儀娘娘身邊的宮人。”
人慢慢走近,是兩個眉目清秀的小内侍。
金吾衛聽見是衹福殿的人,神色立馬輕松了下來,沈昭儀年輕得寵,又身懷龍嗣,自然無人會去得罪她。
“這麼晚了兩位公公怎麼出來了?是昭儀娘娘有事要辦?”
小内侍故作為難:
“昭儀娘娘近日難眠,那會兒剛從太醫署拿些藥丸藥膏,卻不曾想小宮女粗心,丢了其中一種藥丸。娘娘身懷龍嗣,哪能受得了這種折騰,特來讓我們出來尋一尋,還請您們幾位給尋個方便!”
說着,便從懷中掏出一把金豆子,隐在袖子裡,塞到領頭人的手中。
雖說宮規森嚴,但人情世故無可避免,該給面子的還是要給。
“昭儀娘娘玉體為重,這樣,我派兩個人跟着公公一起找,如此一來倒也省了麻煩,其他巡護的金吾衛瞧見了,也省的再盤問一番。”
“如此最好,那就多謝了。”
沈陰陰貼在冰涼的牆面上,心下沉了又沉,這是沈绮派出來找她的人!
說話聲漸遠,沈陰陰卻一刻也不敢耽誤,她必須盡快早到一個藏身之處,不然今日就是自己的死期了。
殿門各個緊閉,沈陰陰繞過了一圈,隻看見了無數的死巷子,根本沒有藏身之地,前方突然傳來金吾衛整齊有力的踏步聲,沈陰陰立即要轉身回跑,又聽身後又傳來那兩個内侍的說話聲。
那聲音尖細,在寂靜的深宮中尤其明顯,像是趕盡殺絕,追魂奪命的利器。
沈陰陰死咬着唇,前有狼後有虎,難道今夜她注定逃不掉?随着前後的腳步聲越發逼近,她卻像是被定在原地,不得動彈。
兩個内侍拐了個彎,甬道上空無一人,倒是撞見了另一隊巡護的金吾衛。
兩方相遇都停下腳步招呼了幾句,其中一個内侍又從懷中掏出一把金豆子,嘴角含笑,眼皮卻擡起若有若無的看向宮牆另一邊亮着燈的上善樓。
……
沈陰陰捂着胸口,跳動如擂,她低聲喘着氣兒,方才電光火石之間,她猛地擡頭,發現一牆之隔的樓宇竟然亮着燈。
身體比大腦的反應更快,在金吾衛過來之前,她便鑽進一旁被堵住的巷子,扒上略矮的宮牆,縱身一躍,逃過了一劫。
呼吸漸漸平緩了下來,沈陰陰這才擡起頭打量起了周圍,夜空遮擋彎月的黑雲不知何時飄走了,澄清的月光灑在大地之上。
兩旁都是朱紅色的宮牆,擡頭望過去,依稀可見此起彼伏的黃瓦重殿的繁多華美。
面前是一座攢尖頂的二層樓宇,四周空蕩無人,空氣中彌漫着三清香的味道,隔着門窗能看見裡面橘黃色的燈火。
沈陰陰挪着步子慢慢走近,緊閉的門前上方匾額藍底金字,寫着‘上善樓’。
她心下猶疑,正不知該不該進去時,去聽遠處傳來細微的聲響,忙躲在一旁。
沒一會兒就見一個身形窈窕的宮婢身披鬥篷,挎着雙層竹雕大漆描金提盒走近,兜帽将大半的臉遮住,隻露出一截小巧白皙的下巴,還有飽滿紅粉的雙唇。
她左右環顧一圈,動作輕巧的推開門走了進去……
銅鐵連枝燈上蠟痕斑斑,殿上供奉着道家三位天尊,供桌上擺滿了瓜果油煠,簇盤點心。
下方拜墊跪着一個身着茄花色鎖子紋的翠霞宮裙,頭梳倭堕髻的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