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房門被打開的動靜,婦人并未回頭,手中捧着一本南華經文,輕聲誦念着。
進門後的宮婢徑直走向三清供桌前,将臂彎挎着的雙層雕花提盒打開,裡面是新鮮的瓜果點心,她将供桌上的東西全都替換成新。
等完成這一切後,才幽幽然開口:
“娘娘深夜相約,不知所謂何事?”
她的聲音嬌柔,似甜酒一般流淌心間。
跪在拜墊上的婦人也終于開口說話,她似笑非笑,語氣中帶着刻薄:
“還以為你有多耐性,沒想到還是這麼急躁。”
婦人施施然起身,露出一張鵝蛋兒臉,二十多歲的年紀,眼尾微微上挑,朱唇飽滿,容顔豔麗如盛開的芍藥花。
宮婢聞言不由得輕笑出聲:
“昭容娘娘可真會說笑,論起急躁誰也比不了您呐!還當着宮女的時候就迫不及待的爬上龍床,後來又火急火燎的生下了四皇子,算計了十年,卻還是沒能當上九嫔之首。”
這話說的直白且不留顔面,戳中了最難以啟齒的難堪,蔡昭容那張臉上已經怒容滿面。
“你給我閉嘴!難不成你又好到哪兒去了?十年過去,從小宮女變成老宮女,旁人除了尊稱你一句姑姑,你又得到了什麼?”
兩人唇槍舌戰,針鋒相對,才算算半刻鐘過去,就互揭對方短處和傷疤,氣氛瞬間冷了下來。
“你我如今已然是天壤之别,你又何必讓人傳信兒來找我!昭容娘娘既然本事大,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披着鬥篷的宮婢冷笑一聲,說走就走。
聽見人要走,蔡昭容才終于想起正事,她沉了沉嗓子,開口道:
“菱悅,你就真的甘心嗎?”
三清香的味道平穩厚重,能撫平人内心的躁郁不安,帶來甯靜平緩。
“我們一同入宮,為奴做婢,什麼委屈折辱都受過,下定決心有朝一日要做人上人。旁人論我不知廉恥,但我終究成了昭容娘娘,還生下了嘉兒。”
蔡昭容盯着菱悅定在原地的背影,一字一句道:
“你呢,你委身于他,真心相對,十年過去卻始終沒有名分,看着他娶妻生子,阖家美滿,最後将你一腳踢開,你就真的甘心?”
燭火‘噼啪’一聲閃爍,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
菱悅慢慢轉過身來,摘下寬大的帷帽,橘黃色的燈火下,眉遠山如煙,瞳若秋水,一張臉柔美清麗,
與蔡昭容豔麗張揚的美貌截然不同。
“你找我,到底是想做什麼?别以為你說這些替我不甘的話,我就暈了頭,轉了向!”
菱悅看着她,眼中清醒冷靜。
她們二人一同入宮,共苦擔辱,若說真心也曾真心,可宮裡的夜是無法想象的黑,為了自己能得到光,必須心有成算,把利益放在首位,甚至不惜搶奪或吹滅别人的光。
這一點,她們兩個都心知肚明。
蔡昭儀勾起紅唇:
“明日德順高人回宮,聖上設宴,後妃和幾位皇子都會出席。你也知道,聖上笃信吉兇,必定會讓德順高人測算一番,我要你放一件東西在二皇子的身上!”
菱悅眉頭蹙起,她在宮裡摸爬滾打這麼多年,雖說蔡昭容這話說的不明不白,但她立馬就聽懂了其中的深意。
“你投靠了三皇子那邊?”
蔡昭容嘴角笑意加深,卻沒有回答。
大皇子腳跛身殘,無繼位可能。而蔡昭儀所生的四皇子如今不過八歲稚童。
能夠有力一争且年紀相當的隻有兩位皇子,德妃所生的二皇子,姜銘灏。還有賢妃所生的三皇子,姜銘謹。
安康帝遲遲不将皇子封王,前朝後宮對于儲君之位已然是心思各異,開始了暗自站隊,暗湧之下越演越烈。
菱悅卻不曾想有朝一日,自己也成了其中一環,她明白蔡昭容的意思,以之前的情分親近二皇子,隻要将東西放在他身上,那麼後面的事兒自然有人去辦。
蔡昭容紅唇輕啟:
“你好好考慮清楚,像我們這樣的人總歸是要找一個靠山的不是?”
菱悅抿唇,垂眸沉思。就在此時外面傳來‘啪唧’一聲,是石子落地的聲音,蔡昭容與她對視一眼,神色肅然。
“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