釜中的茶湯被熬煮的時間太久,黑綠的茶湯冒着接連不斷的熱氣,夾着濃郁的苦澀。
沈陰陰感覺到環繞在腰間的手臂又不知不覺緊了緊,有點疼……但她沒有作聲,兩個人隻這樣緊密相依的靠近,不留半點空隙。
也不知過了多久,屋中蠟燭流下一灘灘燭淚,蠟油中混雜着燃燒時遺留的黑渣,滴落後融合,再慢慢凝固,周而複始。
沈陰陰試探着開口:
“暫時…别再查柳橋州的事了,好嗎?”
身後是良久的沉默,沈陰陰早預料到會是這樣的答案,卻依舊不放棄的想要問一問。
就在她以為姜凝曜不會回答的時候,卻聽他忽然開口:
“好。”
“什麼!”
這聲音很輕,輕的讓沈陰陰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聽,直到姜凝曜的聲音再次從身後傳來。
“好,我答應你,先不去管柳橋州的死因,這段時間我也會安排人在身邊保護。”
姜凝曜的回答讓沈陰陰有些不敢相信,因為這着實不像他平日的作風,但好在他答應了,沈陰陰知道隻要他說出口,就一定會做到。
那顆懸着的心終于落了地,沈陰陰臉上閃過一抹釋然的輕松和不易察覺到的幾分慶幸。
而在她身後的姜凝曜卻緩緩睜開了眼睛,眸光幽深暗沉,讓人猜不透再想些什麼。
兩人緊密相依,可各自心緒卻各不相同。
皇宮,太極殿,
一枚和田玉所制的白玉棋子被指尖别起,正正當當擺放在楸枰最中央的天元位置上。
而另一隻手則拿起一粒黑青玉棋放在距離白玉棋子最下方的邊角處。
偌大的宮殿中靜悄悄的,玉棋落子的清響聲接連不斷,一個接着一個,很快棋奁裡的棋子越來越少,而楸枰上已經密密麻麻擺滿了大片,
安康帝手持白玉棋子,落子成風,像是随口問道:
“沈家那個小娘子有什麼特别之處,居然能得你青眼相護?聽說,她八字不詳,在寺廟裡長大。”
德順高人一身飄逸廣袖鶴衣,他盯着密密麻麻的棋盤,手持黑青玉棋,似乎有些為難,該在何處落子:
“她的八字的确兇的很,又兼帶不詳克親,難得一見的差。”
安康帝聞言不由皺起了眉頭。
黑子落下,卻又聽德順高人開口:
“但也唯有她這樣大煞的命格,才能破了昨夜的困局。”
說着,錢四合便雙手捧着被紅布蒙住的托盤走了過來。
德順高人順手便将紅布掀開,露出裡面一塊拳頭大小暗紅色的石頭。
“這次出宮偶然得遇這塊石頭,百姓稱起為翠龍石,傳聞中貴人觸碰可變換顔色,色澤越深,代表其福澤深重。”
安康帝放下手中玉棋,伸手就把玩起來,可見對其十分好奇。
德順高人則笑了笑:
“此石在日光下呈翠,燭光下呈朱,雖然有趣,卻稱不上稀奇。可偏偏,三皇子也派人尋了一塊。”
安康帝看着手中暗紅色的石頭,眼中的笑意漸漸撫平:
“老三很機靈,他怕是不會自己用,而是用到别人身上。”
楸枰上黑白玉棋錯落複雜,縱橫交彙,局面上是勢均力敵、不分勝負。
德順高人撫着花白胡須,面色和藹無波:
“聖人聖明,所謂龍生九子各有不同,龍子相鬥,各顯神通,周圍的小魚小蝦少不得被殃及。龍子本貴,高高在上,但物極必反,唯有破局之人卑微帶煞,才能把魚死網破的局面扭轉。”
安康帝又拿起一枚玉棋落子,不見喜怒:
“也算是那丫頭有功了,她誤打誤撞的攪合進來,局面倒不至于失控。”
帝王之術,在于平衡,一旦偏離,就會被人嗅到氣味,從而影響整個朝局。
德順高人緊跟着落下一子:
“二皇子殿下很是聰慧。”
“聰慧用錯了地方,就是愚蠢!太府寺卿的位置空出來,他就迫不及待想要用自己人填補。”
安康帝幹脆的又落一子,瞬間,已分勝負。
德順高人将手中棋子放回棋奁,笑道:
“您又赢了,可見大局還是在聖人手中。”
安康帝聞言笑出聲來,在整個太極殿中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