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對,而是總覺得你不想讓我們查下去。”
馬大燕聽見這話,從滿桌子糕點裡擡起頭來,直勾勾的看向沈陰陰,她也是這麼覺得。
沈陰陰失笑,眼睛裡卻沒有半點兒笑意,甚至帶着幾分涼薄:
“不怕搭上自己的命,不怕牽連家人,不怕拖垮門第,那你們就去查!但提前要說一句,到時候别連累到我身上,我怕死的很,要留着命活。”
這話說的毫不客氣,嘲諷非常,刺耳非常,周海樓沒有橫眉一豎,一掌拍在桌上子,發出沉悶的聲響:
“你什麼意思!你瞧不起……”
‘咣當’一道紅釉從空中飛過,是截斷了周海樓剩下的話,茶盞砸到牆面,碎瓷四濺,其中一角碎瓷飛向角落直奔着馬大燕兒去。
馬大燕猛的将頭埋進糕點中,這才堪堪避開,她驚魂未定慢慢起身,一回頭卻見那片碎瓷刺入身後的牆面半寸!
這番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屋子裡的人皆是一愣,目光全都落在始作俑者的沈陰陰身上。
隻見她面目冷清至極,漠然嚴正,眼角眉梢中滿是不屑一顧的譏諷:
“我是瞧不起你,又怎麼樣?你靠祖輩蔭蒙挂了個閑職,手中無半點兒實權,拿什麼跟那些人鬥?拿你阿父忠武郡公的爵位嗎?拿你周家上下老小的性命嗎?你隻顧着争強鬥勝,怕是忘了你親大哥嫡親兒子如今不過才三歲!”
沈陰陰半步也沒朝着周海樓靠近,卻字字句句将他擊敗的潰不成軍。
“瞧你說的多好,把事情鬧大!誰去鬧?你去嗎?聖上會相信一個整日裡吃喝享樂的纨绔子弟的話?還是你要拖家帶口,借着你阿父阿兄的名頭,把他們也拉下水?”
周海樓愕然的看着沈陰陰,隻覺得那張漂亮的臉蛋,殷紅的唇是如此可憎,說出來的字句都如數把鋼針紮入心頭。
讓他心生憤怒,又生羞愧,無地自容,幾乎是要落荒而逃。
沈陰陰見人被自己逼的半句話也說不出,才終于住了口:
“我希望今日出了這個門以後,就當之前的事情從未發生過。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風險,保全别人,也是保全自己。”
屋内的氣氛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空氣仿佛也凝固灌冷,讓人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沈陰陰掃了一眼屋内衆人,姿态漠然的轉身離去。
等人走了,韓惟仁才從驚詫中反應過來,神色恍惚的笑了起來,等笑夠了,才看向滿面通紅的周海樓:
“居然能把你臊成這樣,她還真是……”
韓惟仁收了笑,臉上透露出幾分凝重嚴肅,同時看向了一直未曾出言的姜凝曜。
沈陰陰的背影在雨夜中早已經消散不見,而姜凝曜卻依舊盯着門外的黑夜,銀針一樣的小雨密密麻麻的落入地面。
他的目光逐漸變得深沉幽暗起來,起身朝着沈陰陰離開的背影追了上去。
韓惟仁見他追了上去,握着茶碗的手不由得搓了搓,但很快又把目光投向屋内剩下的兩個人。
“話難聽,道理卻沒錯,這件事除了咱們幾個之外,絕不能再讓其他人知曉。”
周海樓憋悶着氣,憤憤道:
“嘴皮子淬了毒!我瞧着殿下也不能把她降服,可真是……”
在衆人面前被沈陰陰下了面子,周海樓自然氣憤,但卻沒有反駁韓惟仁的話,可見心裡還是有成算的。
韓惟仁見他還有理智,沒被氣昏了頭,能分得清輕重緩急,也算是放下心來,一雙泛着精光的眼眸慢慢垂下去,不知再想着什麼。
……
姜凝曜一路追到望春閣的後院,卻也沒見到沈陰陰的蹤迹。
“殿下。”
循聲望去,是石山駕着馬車從馬廄裡走出來,姜凝曜剛要開口問他有沒有見到沈陰陰,卻見馬車的車窗從裡面打開,露出一張眉眼燦爛的臉,對着他歡快的招手。
“快上來!”
馬蹄聲踏在青石闆上與雨落聲融為一體,漸漸消失在巷子。
姜凝曜看向對面的人:“咱們要去哪兒?”
桌上的泥爐中炭火燃起鮮紅的光亮,沈陰陰将清水倒入釜中,等待着沸騰,她擡眼:
“我還以為你會問我方才的事情。”
姜凝曜卻搖搖頭:
“你說的沒錯,有什麼好問的。正好也敲打敲打周海樓懶散的性子,他是忠武郡公幼子,從小嬌慣,但人卻是不壞,是非對錯還是能分清的。”
他說着,掃過沈陰陰身旁放着的一本書,上面的字莊嚴肅穆,寫着《地藏菩薩本願經》,姜凝曜淺淺的收回了目光。
釜中水随着炭火燃燒逐漸沸騰,馬車朝着熟悉的道路前進,是宣儀坊的方向。
沈陰陰終于開口吐露了目的地:
“江逸不是想見我嗎?那就去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