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侯府，

已經入了夜，正是該歇息的時候，可阿玉和劉嬷嬷卻忙了起來。

“把這個也拿上，這些日子我用順手了，往後出去還得用它繼續給姑娘做養顔粉呢。”

阿玉小心翼翼的将藥碾子和藥臼放入包袱裡，而後擡頭環顧一圈這方小院，心裡還生出許多的不舍來。

劉嬷嬷歎了口氣，卻又帶着幾分松快的釋然：

“搬出去也好，總歸能一家子團聚，我們當家的會趕車，兒媳婦刺繡的手藝比鋪子裡的繡娘還好，往後姑娘也能用得上。”

沈陰陰坐在書桌前，看着她們二人忙碌，嘴角也不由得泛起一抹笑，說來下山幾個月，一直住在這裡，多少還是會有些念舊。

但她從一開始就知道，永平侯府不是長留之地。

她本就是為了浮屠師太而下山，如今已經得知師傅是自願下山，平安無恙，她也就放下了心。

至于師傅之後會去哪裡，會做什麼事情，沈陰陰也不會幹預。

即便是至親至愛之人，也合該做到‘閉門不管庭前月，分付梅花自主張。’

她太了解師傅，一旦下了決心去做，必定沒有回頭之路，若真阻攔于她，隻怕這輩子都不會快活。

可若有一日她們師徒再次重逢，沈陰陰想她一定會把南禅寺後山埋着的兩壇新豐酒挖出來，與浮屠師太喝個不醉不歸。

而後問一問她，這些不曾相互陪伴的日子過的好不好？知不知道自己已經找到了玉葫蘆的主人？

告訴她，珍貴妃的孩子已經平平安安長大，甚至曾在柳府與她擦肩而過，卻不曾相識。

窗外的秋風将房檐上的枯葉吹落，沈陰陰看着那片落葉枯黃，随風而去，眼眶不知為何有些泛酸。

“姑娘，侯夫人送的這些衣裳要不要帶走？”

阿玉的問話打斷了沈陰陰的思緒，讓她失神中回歸。

“這些夏裳不拿了，盡量收拾的輕便些，等以後……”

後面的話沈陰陰沒有說出口，如今搬出永平侯府隻是第一步，等到将來，也許還要離開酆都城。

姜凝曜已經得知身世真相，酆都城不再是安全之地，早晚都要離開，如今搬出侯府，也是為了将來早做打算。

沈陰陰歎了口氣，看了眼頭頂的房梁，盤算着也得把魏冉和盛豐一起帶走才好……

翌日，

阿玉租了一輛驢車出城，一路向西，上了一處無名荒山，敲開了一間老舊道觀的大門，把一封沈陰陰親筆所寫的信遞了上去。

“她終于來信！是不是讓我回去？我早在離開的時候就知道，有朝一日我一定能再回去吃香的喝辣的！”

馬大燕興奮的接過信，卻沒有打開的意思，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收拾行李。

阿玉撓頭笑了笑：

“仙姑，您還是先打開信看看吧。”

說着，又瞥了一眼一旁上供桌上被啃了一半的蒸馍。

馬大燕打開信封，嘴角瞬間聳了下來，下一刻怒聲大喊：

“死丫頭！好事兒想不到我，偏生讓我幹這些勞苦活計！”

……

夜幕降臨，馬大燕獨身一人坐在道觀裡，啃着已經涼掉的蒸馍，嚼的十分用力：

“死丫頭喪盡天良的東西！一天到晚把我當狗一樣使喚，也不知道喚人帶些好吃食給我！”

“嗚嗚嗚…我好想王府的蒸羊頭，紫龍糕，駝峰炙……”

罵了大半夜，臨近子時，馬大燕喝了口涼透的茶水潤了潤喉，拿起鋤頭和砍刀，心不甘情不願的走出了道觀。

秋風浸涼，刮透衣衫鑽進皮肉裡，每個毛孔都透着一層顫栗的寒意。

這座山在酆都城郊外二十裡的官道旁，當年馬大燕師徒二人行騙暴露，人人喊打，這才躲到這個鳥不拉屎，人迹稀少的荒山。

這裡活人沒多少，但…..荒墳倒是實打實的多。

馬大燕在林子深處找了一座荒墳，将包袱裡的蒸馍擺出來，又點上三根清香，雙手合十，念念有詞：

“驚擾您了，對不住。您若是不高興就去找我師妹，她叫沈陰陰，住在酆都城永平侯府。這都是她逼我做的，冤有頭債有主，可千萬别找我。”

念叨完了，馬大燕才起身，拿起砍刀就對着墳頭緊挨着的一顆槐樹砍下去。

砍伐的聲音在無人的山林中十分清晰，馬大燕累的額間冒出豆大的汗珠，一邊膽小，一邊咒罵沈陰陰。

“死丫頭！！吃飽飯罵娘，用完了我就扔。哼，可千萬别讓我逮到機會，不然我非得讓你狠狠的出一筆血！”

一陣風吹來，樹葉嘩嘩作響，枯黃的葉子接連不斷的飄落下來。

“救….救……”

幾聲微弱的呻吟順着風吹入耳朵裡，馬大燕停下了手下的動作，警惕的環看四周。

“誰？誰在說話？有人嗎？”

回應她的隻有風吹落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