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王府,
趙嬷嬷一路小跑到碧落苑,推門開連行禮也顧不得:
“側妃娘娘,殿下回來了!”
書桌前,容側妃正襟危坐手中執着一隻紫毫筆,在宣紙上抄錄着佛經,聞言筆尖一頓,在紙上留下一道明顯的墨痕。
但面上卻不顯露分毫:
“回來便回來了,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他不回來,還能去哪兒。”
趙嬷嬷看破卻不說破:
“是,您說的沒錯,這是王爺的家他不回來還能去哪兒呢!”
容側妃擡起頭,原本肅穆威嚴的一張臉上此刻眉眼舒展,連額間深如刀刻的壑皺都淺淡了許多:
“吩咐下去,炖一盅駝蹄羹。”
趙嬷嬷笑眯了眼,她就知道側妃娘娘心裡不知有多高興,連忙應聲去安排。
容側妃低頭看着宣紙上墨重的那一筆,輕輕吹幹墨漬,繼續執筆書寫起來,而後又聽見房門從外推開的聲音。
她并未擡頭,隻當是趙嬷嬷又折返回來。
“怎麼又回來了?可是忘了什麼?對了,告訴廚房在駝蹄羹裡加些梨肉,潤燥生津,更好不過。”
正說着,容側妃忽然發現地面上一道高大的影子逼近,她眉心一跳,擡起頭一眼對上了房門處遮擋住大半陽光的姜凝曜。
他背着光,處在陰影之中,一雙眼睛如深潭般正盯着她。
“姨母。”
容側妃微微愣神,但很快清醒過來:
“坐吧,我讓人給你炖了駝蹄羹……”
“姨母。”姜凝曜打斷她的話,幽深的眼眸直視容側妃:“不必了。”
這是他第一次打斷容側妃的話,盯着那張熟悉的臉,容側妃一時竟恍惚的陌生,仿佛從他身上看見了太祖的影子。
姜凝曜慢慢走近,在書桌前停下了腳步,容側妃坐在椅子上,隔着一張桌子,驚覺他高大的身影帶着壓迫,令人不能小觑。
她不由得苦笑一聲:
“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孩子,卻不曾想,你已經長這麼大了。”
姜凝曜低頭看着桌上抄錄的《金剛經》:
“金剛般若,破迷開悟,心無挂礙,任運自如。姨母以為,若是心有挂礙,還能任運自如嗎?”
容側妃緩緩起身:
“人生在世,挂礙煩惱諸多,除不盡,消不清,端看你能否破悟,不破不立,曉喻新生。”
兩人目光交彙,其間意味不謀而合。
姜凝曜拱手低頭,像是下定了決心:
“那就請姨母給我破而後立的籌碼。”
容側妃繃着嘴角,定定的看着他,而後像是如釋重負一般,等了二十年,終于等到了今日。
她輕笑出聲,眼尾閃過絲絲淚光,語氣淡淡卻又堅定:
“好!”
……
兩場連綿不斷的秋雨,将夏氣徹底驅散,樹上的蟬鳴從零零散散到銷聲匿迹,風一吹隻剩樹葉作亂的蕭瑟聲響。
柳府,
燒毀的房屋已然重新修繕,園子裡的樹木依舊殘留着燒焦的痕迹,相較于之前多了一圈圍欄将其隔開,角門也多了道厚重的鎖,像是把整個柳府一分為二。
或許是因着少了人氣,府裡沒了往日的安和,反而多了幾分寂寥的蕭條。
南嬷嬷挎着食盒,遠遠的瞧見一個小厮一路跑着直奔書房,沒一會兒,便見柳風從低頭邁着大步往府外走,素白的衣擺在風中飄搖。
紅喜嘟着嘴:“郎君出去了,嬷嬷,這湯羹還送嗎?”
南嬷嬷心疼的歎了口氣:
“府裡如今都靠郎君一人撐着,我瞧着那衣裳都不合身了,算了,等郎君回來咱們再送一趟。”
二人說着也不打算再去書房,轉身走遠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緊閉的書房門從裡面再度打開,一個穿着墨藍粗布衣裳的小厮探出頭來,四處張望,确認無人後,小心翼翼的走出書房朝着府裡東南角而去。
府裡失火死了人,按理來說十分的不吉利。
被大火燒及的樹德苑,連同前後的園子都被圍了起來,經曆了兩場喪事,府裡的人把樹德苑視為不祥之地,平日裡無人踏足。
穿着墨藍衣裳的小厮卻越過圍欄,一路走進裡面,路過樹德苑,右拐有兩間放雜物的廂房。
推開廂房的門,小厮擡起頭來,眉目清秀,膚色泛白,帶着幾分病弱的消瘦,竟是方才‘已經出府’的柳風從。
屋内有兩個人,一個是曾經柳橋州身邊的随從,董力。另一個人則是柳府的府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