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凝曜衣袖下緊握的拳頭慢慢松開,之前握在掌心的白瓷杯已然片片碎裂,尖銳的瓷片上沾染着鮮紅的血漬,掌心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
他面色淡漠:
“大驚小怪什麼,還不快更衣。”
姜凝曜垂眸盯着掌心的傷口,神色幽暗,碎瓷片嵌在掌心,白與紅的對比強烈,讓他的眼尾也染上了猩紅。
石山為他更衣,想要處理手上的傷,卻見姜凝曜倏地将手掌再次緊握,碎瓷更深的紮進血肉裡,鮮血淋漓不盡的流了下來。
“殿下!”
石山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顯然是被吓得不輕。
疼痛不是疼痛,而是令人上瘾的毒藥,姜凝曜額間的碎發随着掌心的用力而微微顫抖,再睜開眼睛,他神色是前所未有的餍足。
而後,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草草止住血,再次走了出去。
剛剛落坐,三皇子再次湊上來:
“怎麼更衣這麼久。你瞧瞧這場重陽宴席是不是少了個人?”
姜凝曜環顧一圈,今日重陽佳節設宴,酆都城内五品以上官員皆在,若說少了誰……
“你是說二哥?”
三皇子點點頭,冷笑一聲:
“他向來守時,隻有早到沒有遲來,今日倒是稀奇。也許…又在背地裡整些幺蛾子。”
說着,又低聲道:
“三哥我向來不求你,今日算是破天荒頭一例。我想拜何節度使為師,你務必要幫我一次!”
姜凝曜皺眉:
“這種事情我哪能替舅舅做主?不如你親自去跟他說。”
三皇子眉眼閃過幾分不悅,正要開口說話,便聽殿外‘砰砰‘兩聲響,兩道火花直沖上天,在至高點猛然炸裂。
綻放的煙花如地面盛開的金菊,照亮了大半夜空,璀璨奪目,随後便是色彩各異的‘菊花’煙火升空而放。
一時間銀花漫天而起,絢麗缤紛,壯美不止。
安康帝也被吸引了視線,不由得好奇:
“這回的煙花倒是與往日的有所不同。”
德妃聞言笑了笑,目光卻落在殿門,隻見二皇子一身棗褐圓領袍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
“兒臣來遲了,今日重陽佳節,以煙花為禮,賀國泰民安,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自二皇子出現的那一刻,三皇子便不由露出冷笑,低罵一句:
“裝腔作勢!”
但偏偏這一招,令安康帝龍心大悅。
二皇子趁熱打鐵:
“能得父皇一笑,兒臣就算是再辛苦也值得。今日佳節,兒臣也想讨個彩頭,請父皇允準。”
“什麼彩頭?”
二皇子挺起背脊,眼神幽幽,這幅模樣落在三皇子眼裡,讓他隐約覺得不妙。
果然,下一刻,二皇子看向何聞英所在的位置:
“我自幼拳腳功夫欠佳,可心之向往,尤其佩服何将軍一手家傳好劍法。不知道将軍可願傳授我幾招?不求上陣殺敵,但求強身健體,防衛自保。”
此話一出,原本喧鬧的大殿之上漸漸安靜下來,衆臣放下酒杯,眼觀鼻鼻觀心,心思各異。
這話說的好聽,傳授幾招?何家劍法确有傳承,但隻傳何家子嗣,又或是嫡親弟子,聽着這意思,似乎是想強行與何家沾親。
而三皇子也沒有料想到二皇子會如此無恥,賢妃的目光看過來,母子二人眼神交彙。
三皇子會意,起身大步上前:
“二哥對武學之道一向興趣平平,怎會突然想要學習劍術?倒是方才我還跟怿安說,近日我有一招數想不出破解之法,想要去請教節度使。”
二人之間目光相對,眸中是說不出的争鋒相對,刀光劍影。
安康帝眉眼間的笑意無聲無息的退去,他淡淡瞥了一眼自己的兩個二子,把目光落到了何聞英身上。
“何愛卿,你久未回酆都城,卻難為朕的兩個兒子都記挂着你,争着搶着要你指點。你好好瞧瞧,朕這兩個不成器的兒子,想要教導哪一個?”
這話語氣平淡,但座下的朝中老臣已然明了,聖人這一問,若是回答的稍有差錯,隻怕會令帝王心存芥蒂。
隻見何聞英面色不改,将杯中菊花酒一飲而盡,淡然的起身離座:
“聖人,何家劍法是否該傳授給二皇子,由您定奪。而臣下教導哪位皇子,也皆由您做主。就如家父當年一般,聞令而動,披肝瀝膽,赴死如歸。”
安康帝看着他跪在地上的身影,神色有些恍惚。
想起二十年前的那一夜,他傳信給了何問年,在沒有太祖聖令的情況下,何問年冒死調動南衙十六衛,把控皇城安穩,确保他順利登基。
他眸中的溫度漸回溫,擡手示意何聞英起身落座。
淡淡的瞥過二皇子和三皇子,隻字未提,仿佛忘了方才發生的事情。
一直到宮宴結束,安康帝也再未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