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内,桌椅闆凳有挪動過的痕迹,藏藍色的棉被随意的扔在地上,地闆上帶着灰塵的腳印。
張領蹲在地上查看那些雜亂無章的腳印:
“此番來人應當是不少于五個男子,且都有功夫在身。”
阿玉抱着劉嬷嬷站在角落裡抹淚,聽見這話,兩人對視一眼,感覺天都要塌了。
發現沈陰陰失蹤之後,阿玉第一時間找到劉嬷嬷,兩人不敢聲張,一個去找靜安師太,一個則進城去了煜王府。
縱然大酆民風開放,可女子深夜被擄走,一旦傳出去,便是毀壞清白名聲,便是無事發生,可旁人的流言蜚語,惡意揣測,都是無形的毒藥,能将人活活逼死。
這也是為何阿玉和劉嬷嬷不敢聲張的緣由。
張領繼續說道:
“沈家娘子應是反抗過,但…來人衆多,她來不及呼救逃脫,便被打傷了。”
手握佛珠的靜安師太,此刻出聲:
“陰陰自幼學武,雖說不上高深,但防身自衛卻不在話下,更何況蠻山上下她最是熟悉不過,隻要出了這道門,想要抓住她,無異于難于登天。”
所以,這一定是一場有預謀,有準備的計劃。
屋子裡除了沉默還是沉默,石山咽了咽口水,看向蹲在牆邊的姜凝曜,小心翼翼的開口道:
“殿下…您……”
“去找,不管什麼方法,什麼代價,去找。”
姜凝曜直勾勾的盯着牆邊飛濺的紅黑色血迹,像是入了迷,他的聲音幹澀,沒有起伏,卻讓人聽的心裡發毛。
張領想要說些什麼,尤其是聽到那句,‘不管什麼方法,什麼代價’,他有心想要問出口,卻顧及有旁人在場,終究是咽回了肚子裡,匆匆去尋沈陰陰的下落。
阿玉憋了許久,終究沒忍住要哭出聲,才發出一個音,就被眼疾手快的石山捂住了嘴巴。
他拼命朝着阿玉使眼色,阿玉卻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絲毫不覺。最後還是劉嬷嬷察覺出這屋子裡氣氛詭異的壓抑,拖着阿玉下去了。
接連出去了三個人,屋子裡隻剩下靜安師太,姜凝曜和石山。
屋子裡的氣壓低沉沉的,像是風雨前短暫的平靜,石山直覺不好,想要請靜安師太先行離開,他還未開口就見靜安師太擡手阻止了他的話。
佛珠的撚動停止,靜安師太的目光落在了姜凝曜的背影上。
自始自終,她像是一尊雕塑,既沒有阿玉的焦急,也沒有劉嬷嬷的害怕,全程面容平靜,唯有眼眸中幾次一閃而過的擔憂,才證實了她對沈陰陰的關切。
“陰陰在酆都城中所識之人不過寥寥,她雖性子有些許強勢,但言行舉止的分寸拿捏得當,輕易不會撕破臉皮,給自己招來麻煩。”
靜安師太語氣淡淡,接下來的一字一句卻如重錘:
“王爺何該想想是自己得罪了什麼人,卷入了什麼是非,牽扯了什麼恩怨,又恰巧讓人知道了你與陰陰的關系,以此來報複。我這些話,不是在責怪王爺,而是想讓陰陰平安。”
石山瞪大了眼睛,看着靜安師太的身影漸漸遠去,久不能回神。
心想着這位靜安師太也是個不簡單的人物,換了旁人可沒有膽子說出這種話!
石山忐忑的看着一眼姜凝曜,小心道:“殿下,靜安師太的話……”
“她說的對。”
姜凝曜盯着那根沾血的木棍和牆面上的血迹,映照在猩紅的眼底,他忽而咧嘴笑了笑,心底最後一根弦徹底崩壞,任由壓抑的暴虐蔓延全身。
石山看着他站起身來,陽光照在他的背影上,明明光芒刺眼,卻照不暖其一分一毫,整個屋子都彌漫着一股沉悶的凝滞,令人脊背發涼。
“殿下……”石山忽而有些害怕的喚了一聲。
“備馬,進宮。”
姜凝曜轉過身來,嘴角還帶似笑非笑的意味,眼底是一片森然的暗紅色,這一刻他仿佛沖破了自困的枷鎖,将壓抑許久的本色暴露出來。
石山一怔,眼底閃過陌生,好似眼前人并不是他相伴十幾年的殿下。
“還不去?”姜凝曜目光幽幽的看向他。
石山打了個寒顫,連聲應下。
……
四周涼意襲來,額頭傳來陣陣的刺痛,冰冷的地面聚攏着寒氣,身體冷的發抖。
纖長的睫毛微微顫了顫,歸于平寂,沈陰陰陷入了一片無盡的黑暗中,她想奮力掙脫,卻無濟于事。
耳邊傳來細微的開門聲,似乎是有什麼人進來了,忽而,一隻粗糙的手大力的捏住下巴,痛意傳來,沈陰陰終于掙脫開噩夢,緩緩睜開眼睛。
三皇子眯着眼睛,打量着面前的女子,狼狽又孱弱,額頭的傷口血迹幹涸,臉色白的透明,一雙眼睛,迷茫無力的睜開,瞳如黑漆。
“真是個小美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