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裡的人走了一半,還剩下兩三個人零零散散的坐着。
韓惟仁見他沉着臉又重新坐了回來,方才窩在心底的那口惡氣才終于散了出去。
“你說說,本該死了的人,如今竟然好端端的活着,這事稀奇不稀奇?那道人的師妹,會不會也遇見這麼稀奇的事兒?”
韓惟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顯然,今日一定要得到一個答案。
柳風從抿着唇不說話,韓惟仁也不急,就坐着靜靜的等。等到外面的天色越加深沉,羊湯鋪子裡的客人一個一個離去。
柳風從終于艱難的開口:
“這裡面的事複雜兇險,一個不慎就會牽連無辜,你與我不同,我阿父已經為此搭進去了性命,我再無所顧忌。而你有父有兄,他們的安危你總該考慮。”
“你若是憂心她的安危,我可以給你一個答案。但你手裡的人必須要交給我,然後徹底忘卻這件事,從今往後再不要提起。”
沒了之前的針鋒相對,韓惟仁能聽出這話中的真心實意,可惜……他注定要不識好歹了。
“那我不妨實話告訴你,答案我要,事情我也會參與到底!”
“頑固不化,你簡直是無可救藥!”柳風從的眉頭皺成了一團,嘴角緊緊抿着。
韓惟仁聽了這話卻不曾動氣,反而雙手環于胸前,不緊不慢地說着:
“聽說明年初春的科舉你會下場?從如今起算,還有四個月的時間,若是你阿父還在,你考中之後必定會在官場對你有所助力,可惜,他不在了,你想要在官場立足,需要費不少的力氣……”
柳風從眉宇中已經展露出絲絲不耐,但他是個教養規矩極好之人,若非事态緊急,絕不會插嘴打斷旁人的話。
韓惟仁欣賞着他忍耐的神色,還不忘匆匆掃過一眼後廚,賣羊湯的老頭兒不在。
“而我,雖然是門蔭入仕,挂着個六品小官的閑職,卻比你要有經驗的多,更何況……”
韓惟仁将手中的銀魚袋扔在桌上,裡面用銅鐵制成的魚符磕碰到木桌,發出沉悶的聲響。
魚袋,五品以上官員才有資格佩戴。
“我跟着殿下浪蕩多年,如今也想收收心,幹出一番成績。用我家老頭子的臉面,升遷至大理寺做理正。”
大酆朝入仕分為兩種,一是科舉,二是門蔭。科舉嚴苛,憑借的是真才實學,考中入仕後往往會得到重用。
而門蔭則是借父祖家族榮光,直接入仕,多用于學無所成的纨绔子弟,挂個閑職。
酆都城中大多有才學的權貴官員之子弟,多入國子學,太學之中,志在科舉,柳風從便是例子。
韓惟仁門蔭入仕,任個六品無實權的閑職,如今升調五品下的大理正,雖說隻升了一職,但卻是個有實權的職位。
柳風從眯眼看着他:
“我不懂韓郎君的意思。”
韓惟仁輕笑了笑:
“你不必懂,我隻是要告訴你,兩年。兩年之後,我會坐上大理寺少卿的位置。”
他雖在笑着說,可柳風從知道他是認真的,韓惟仁并不如表相這般纨绔。
十幾年前國子祭酒家中幼子有‘文曲星下凡‘的美稱,隻不過後來行事荒唐,纨绔的名聲傳了出去,人們也早已經淡忘了這個曾經的’天才‘。
柳風從垂眸:“這事,我做不了主。”
顯然,他的态度已經不再那麼堅決了。
韓惟仁聽了也不失望:
“你肯傳話就好。還有,馬道人和那個小厮不宜在酆都城久留,最好讓他們去一個安全的地方,你覺得單于府如何?”
柳風從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最終無奈的點點頭。
韓惟仁笑了,那顆懸着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他知道她不會有事,可還是忍不住擔憂,如今見柳風從的默認,他今夜終于能睡個好覺了。
話說完了,韓惟仁也不欲停留,放下幾個銅闆,起身離去。
見他快要邁出鋪子時,柳風從沒有忍住問出口:
“你……你可怨恨殿下?”
韓惟仁頓住了腳步,他擡眼看着外面漆黑清冷,寥寥無人的街道。
“我不是周海樓那蠢貨,空長着一雙眼睛,看不出殿下遇見了難事,不得不離開酆都城的無奈,也看不出殿下故意疏遠,實則是保護我們不受牽連。不過…那蠢貨雖蠢,卻也不是沒腦子,早晚有天會反應過來的。”
“至于怨恨嘛……”韓惟仁回頭笑了笑,灑脫又坦然:
“雖然我這人有些好美色,但兄弟的義氣才是最重要的。你個書呆子,懂什麼叫兄弟嗎!”
柳風從看着他離去,不由得撓了撓頭,他倒是還真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