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于府民風開放,男子大都身着胡服或是長袍坎肩,帶皮帽。女子也三五成群走在街道上,頭帶圓帽上面裝飾着琥珀,紅珊瑚珠,顔色奪目。
馬車過了人來人往的街道,或許習慣了突厥人的時時侵擾。昨夜的三次擊鼓并未對百姓造成影響。
行了大半個時辰,進了巷子口的一戶宅院後門,沈陰陰才下馬車,一道花蝴蝶似的影子便沖了上來。
“姑娘,阿玉終于見着你了。”
阿玉一身牧民的打扮,頭上戴的圓帽有幾串碎珍珠流蘇,随着阿玉的動作晃來晃去,看的人眼睛疼。
連劉嬷嬷也是一樣,穿着長袍坎肩,一個勁兒的流眼淚,絮絮叨叨的說着這一路的不容易。
自南禅寺‘失火’之後,姜凝曜就派石山将兩人藏了起來,等到事情平息過後,才帶着他們來單于府。
一行人中沒幾個出過遠門,拖拖拉拉大半個月才終于到了單于府。
阿玉扒着沈陰陰不撒手,開口眼淚就掉了下來:
“這地方的風好大,刮在臉上生疼,我一路上就擔心姑娘适應不了。還好姑娘平時用的養顔膏子我都帶着呢,過幾日就能給姑娘養回來。”
沈陰陰哭笑不得,擡眼見石山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馬車裡面,似乎是在尋姜凝曜的身影。
她揶揄的看了一眼‘衛羊生’。
石山見沈陰陰和一年輕男人下車後,馬車裡就再也沒有動靜,再也忍不得,一手扒拉開阿玉:
“沈娘子,殿下他…他沒來嗎?”
還不待沈陰陰開口,阿玉便對着石山叫嚷:
“我與我們家姑娘說話,你橫插一腳做什麼?你這麼不讨喜,怪不得王爺不來見你!”
“你!潑婦,若不是你一路上磨磨叽叽,怎麼會耽誤行程。我見不着殿下,都怪你。”
沈陰陰後退了兩步,耳朵有些發疼,見劉嬷嬷對此已經見怪不怪,便知一路上二人沒少吵鬧。
房門從裡面打開,走出來兩個年過半百的老翁,頭發花白,其中一個腰間别着酒囊,聲音洪亮:
“一路上吵鬧不休,到了單于府耳根也不得清淨。”
‘衛羊生’一見來人,便大步走了過去,對着腰間别着酒囊的老翁拱手行禮:“南叔。”
被稱作南叔的老翁右眉挑起,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中閃過一抹異色:
“殿下客氣了。”
被人看穿,姜凝曜也不驚訝,坦然道:“陽生說南叔火眼金睛,一打眼兒就能辨出真僞,果真沒錯。”
一旁的石山瞪大了眼睛,指着‘衛羊生’模樣的姜凝曜,箝口結舌。
南叔身邊的老者撫須大笑,像是瞧見了什麼新鮮事兒。
姜凝曜看向他,神色更鄭重些,也同樣行了一個晚輩禮:
“鐘先生。”
那位鐘先生眼珠一轉,神色帶出幾分恍然:“殿下這是要魚目混珠,以衛羊生的身份行走在外?”
此言一出,沈陰陰不由得側目看向姜凝曜,原來他打的竟然是這個主意?
姜凝曜壓下心中驚異,暗道這位鐘先生果然不俗,自己的心思竟被他一眼看穿,怪不得衛老頭兒一定要讓他跟來單于府。
三人進屋相談,沈陰陰也拉着阿玉和劉嬷嬷進了西廂房說話,隻剩下的石山一個人委屈巴巴的守在外面。
主屋内,
鐘先生上下打量的姜凝曜,一雙眼睛睿智鋒利,開口便單刀直入:
“殿下,可否與我們兩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頭子說說将來的打算?是打算在單于府苟且偷生?還是利用何家勢力和振武軍最為手中的底牌?”
姜凝曜擡眸,他知道這個鐘先生。
容州鐘家,在前朝哀帝時期也是一方世家,後因鐘家谏言,觸怒哀帝,被抄家流放,死的死,傷的傷,後鐘家嫡出二子鐘鼎文,投奔身任劍南道節度使的太祖皇帝。
鐘家人擅謀略,跟在太祖身邊舉兵征戰,為其出謀劃策,屢屢立下大功。
再後來太祖建立大酆,鐘鼎文被論功行賞,封伯爵于容州。鐘鼎文共有二子,長子繼承家業爵位,幼子鐘長榮則不知所蹤。
如今看來,眼前這位鐘先生就是鐘鼎文的幼子,他并不是不知所蹤,而是跟在了太祖身邊,進入了千面衛。
“在此之前,我想問一問鐘先生,太祖把千面令給珍貴妃,是何用意?”
鐘先生與南叔對視一眼,捋着胡須道:
“自然是為了給殿下一條後路。”
姜凝曜笑笑,清秀的眉眼中籠罩了一層冷冽,在‘衛陽生’的臉上顯得很是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