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疼。”
沈陰陰将棉紗撕成長條,絹帛撕裂的聲音一聲接着一聲,姜凝曜數次想扭過頭去,卻都被制止,他隐隐察覺到她的不對勁兒。
“真的不疼,這藥好使的很,用上些時日便能結痂。再說了,行軍打仗哪能有不受傷的?”
他的語氣松散輕快,事不關己。
“戰場上受傷是常事,但都是被逼無奈,躲避不及。但你避了嗎?你那副不要命的樣子,甚至讓我覺得你根本不在乎自己受傷。”
沈陰陰面色無波,甚至可以說說是冷靜。卻聽得姜凝曜心下一沉,他慌忙扭過頭來,對上了她的眸子。
四目相對,黝黑清亮的眼睛像是一汪深潭,将所有心緒都深藏潭底,不讓人窺探分毫。
姜凝曜隐隐察覺到沈陰陰的不對勁兒,黝黑雙眼似深淵寒潭,當時能将人吸進去……
“我保證下次不會了,好嗎?這一次是事出緊急,若是再晚一步,後果不堪設想,我這才沒了分寸。”
他牽起沈陰陰的手,小心翼翼的捧起來放到唇邊,卻沒有吻下去,試探的看着她的神色。
沈陰陰看着他的眼睛,他總是這樣,用可憐又讨好的目光看着自己,眼尾泛着光,像是一隻乖順又祈求的小狗,來讓她心軟。
招數老舊,以退為進,卻管用的很,沈陰陰無奈的閉上了眼睛,歎了口氣:
“以後别再這樣拼命了。”
姜凝曜看出她的妥協,笑着将唇湊上去,親吻着她的指節,上面遺留着血與藥混合的味道,不好聞,卻讓人欲罷不能。
直到手上的氣味漸漸散去,他才終于停下來,沈陰陰反握住他的手,翻轉過來,掌心五指根部的位置被磨出了血泡,指節處有一層薄繭。
她用指尖輕輕拂過,低着頭想起了昨夜在戰場上的姜凝曜,他手中的刀一次一次的砍向突厥人,鋒利的刀刃變得磨鈍,他再撿起地上的兵器,雙臂無數次的揮舞,仿佛永不知疲倦。
“魚符是何将軍交給你的?”
姜凝曜聞言,散漫的揚了揚眉毛:
“你不是都看見了嗎?我從舅舅的營帳裡偷的,不然黃埔他們怎麼會聽話呢?”
沈陰陰失笑:“也就你膽子大,魚符都敢偷。”
當時情況緊急,黃埔等人能被他糊弄過去,如今威脅已解,大家都不是傻子,尤其是何承文,定然不會相信何聞英會将魚符給‘衛陽生’。
上完了藥,姜凝曜便讓沈陰陰回節鎮府給何老夫人報平安,突厥人昨夜越過邊境碑,此舉意在挑釁大酆,引起戰亂,絕不可能善了。
雖說眼下退了兵,但也絕不可掉以輕心,整個振武軍上下嚴陣以待,準備随時應對突厥人的發難。
何承文遠遠的便瞧見沈陰陰從衛陽生的氈帳中走了出來,他眯了眯眼睛,直到人已經上了馬車離去。
帳内的黃埔喚他喝藥,何承文的步子一頓,猶豫了片刻:“一會兒再說。”
說罷,黃埔就見他朝着衛陽生的氈帳走了過去。
姜凝曜換了一身幹淨衣裳,他與衛陽生的身型大差不差,何夫人命人新制的新衣料子都很不錯,花樣也講究。
何承文進來後看見的就是衛陽生側身倚靠在塌上,雙腿交疊翹起,一身淺石英紫雲紋圓領袍,右衽松松垮垮的系着,光照在他的臉上,白如冷玉,帶着幾分矜貴。
莫名覺得幾分眼熟,何承文皺了皺眉頭,就見姜凝曜猛地睜開眼睛,警惕防備的目光看過來,像狼一樣。
“少将軍?你怎麼來了?”姜凝曜眨了眨眼睛,一臉的無害。
何承文蹙眉,仿佛方才那一瞬間不過是自己的錯覺。
“過來看看你,傷如何了?”
說着,他上前走了兩步,看見了堆放在地上染血的衣物。
“沒什麼大礙,少将軍的傷如何了?”
何承文并沒有說話,反而坐在圓椅上,定定的看着他。
姜凝曜不明所以,挑了挑眉毛。
過了好半響,何承文才再度開口:
“你才幹不俗,立下了大功,等将軍回來,魚符的事情我會替你求情,也會替你表功。但是…….”
他面容肅然,甚至帶着幾分威脅和警告:
“你也合該知道分寸,姓沈的女人和煜王的關系你不會不知道,所以别生出什麼不該有的妄想,你若是做出什麼讓煜王臉上無光的事情來,就别怪我不給你留情面!”
等人走出氈帳,姜凝曜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撫額低笑出聲,既看不慣煜王,卻又不容許旁人欺辱,啧啧啧……這位文表哥倒是也有意思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