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凝曜小心的拭去她臉上的淚痕，高挺的鼻尖湊近她柔柔軟軟的右頰，輕輕蹭過，像是一隻撒嬌的小狗。

沈陰陰覺得癢癢的，卻沒把人推開，她聽着姜凝曜默默歎了口氣：

“之前本想着十二月廿一請鄭國公府的大夫人去永平侯府納采，但如今……怕是不能了。”

大酆嫁娶六禮，但實際落地隻有四禮，即‘納采’‘納吉’‘納征‘’親迎‘，納采便是首禮，男方向女方贈送精心挑選之禮，由全福人上門，以示求婚之意。

鄭國公府的大夫人，父母康健，兒女雙全，夫妻恩愛，兄弟姐妹相處融洽，且地位崇高，酆都城中想請她當全福人的權貴都快把鄭國公府的門檻塌平了。

至于為何是十二月廿一……

沈陰陰一愣：“我的生辰？”

“是。那天我還提前準備了好多……可惜如今..都用不上了。”姜凝曜的語氣裡處處都是遺憾，可惜是可惜，如果也沒有如果。

若是他們沒有離開酆都城，十一月廿一那一日，沈陰陰擡頭能看見璀璨煙，低頭見護城河的萬千香玉花燈，更遑論珍寶閣的首飾，繡香坊的衣裳，雅香閣的香料，但凡女子喜愛之物，應有盡有。

早在沈陰陰一次又一次牽動他的思緒時，姜凝曜便下定了與之共度一生的決心。

“你怎麼知道我的生辰？”

“喜歡，自然就能知道。”姜凝曜淡淡笑着。喜歡，而且喜歡的不得了，

越是喜歡，就越是覺得虧欠。因為受了他的牽連，沈陰陰舍棄身份，偷偷摸摸的活着，來到單于府同他一起吃苦。可明明他是想把最好的捧在她面前。

而越是虧欠便越是想要變強大，身上的每一道傷痕，都在提醒着，他還不夠強大。

姜凝曜把頭埋進她細長的脖頸，鼻尖萦繞着她身上淡淡香甜的味道，這熟悉的味道讓他安心，也讓他眼眶發酸。

“你後悔嗎？”姜凝曜的語氣悶悶的，聲音發澀。

懷中一空，沈陰陰後移身子，掰過他的臉。

她用指尖輕輕拂過他破碎的眉眼和微紅的眼尾，心底卻軟的一塌糊塗，對着這樣一張展露脆弱的臉，是個人都會被迷惑。

沈陰陰開始明白了浮屠師太說過的那句。對一個男人的心軟，便是淪陷的初始。

“後悔有什麼用，酆都城的沈陰陰已死，我人也已經在單于府了，難道我還能跑回去？”

“你還想跑回去？”姜凝曜眉頭皺起，攬在腰間的手收的更緊。

沈陰陰見他眼尾更紅，笑了好一陣兒，浮屠師太還說過，心軟不要緊，淪陷也不要緊，若想長長久久，重要的是不能宣之于口，讓他知曉。

“好了，說說正事吧。”她闆正了臉色：

“我瞧着這些日子以來，鐘長榮對改觀不少，幽州的事情他有沒有什麼好法子？”

幽州緊鄰單于府，同樣是北方邊境地帶，不僅西北臨近突厥，東北方還毗鄰奚和契丹，故而兵馬人數是單于府的兩倍之多。

前幾年，奚與契丹聯合入侵幽州，幽州節度使王緬率領四萬盧龍軍迎敵大獲全勝，使的兩族元氣大傷。

而幽州刺史慕容恒能掌控半數盧龍軍的傳言也因此而來。

盧龍軍一共九萬餘人，外族來侵，王緬卻隻率四萬餘人抗敵，傳聞說，剩下的人盧龍軍在慕容恒手中，王緬下令無人聽從，他才不得不用手下四萬兵馬抗擊奚和契丹的七萬人。

“鐘先生說，衆人都以為王緬以少勝多，用兵如神。卻還有一個傳言，明面上是王緬的四萬大軍，實則是慕容恒派出手下的盧龍軍在暗地行事，默默相助，這才能赢下這一仗。”

沈陰陰歎了口氣：

“看來，這裡面的水比我們想象的還要深。”

姜凝曜擡手輕輕撫平她皺起的眉頭，笑道：

“怕什麼，兵來将擋，水來土掩。車到山前必有路，沒辦法就想辦法，人總不能讓尿憋死。”

沈陰陰斜眼瞧他，揶揄道：

“真是沒想到天潢貴胄的煜王殿下還能說出這麼粗俗的話來。”

姜凝曜由着她打趣，隻一味的笑着，進了軍營什麼糙話都能聽進耳朵裡，更何況之前他常年混迹望春閣，也沒少聽，隻不過他不會說就是了。

“南叔說有個故人也在幽州，是太祖皇帝身邊的内侍監張首正的徒弟，張文德。”

張文德也曾在太祖跟前行走，後來太祖崩逝，張首正告老還鄉，沒兩年便病逝了，張文德給他送了終，大病一場，安康帝感念舊人服侍太祖有功，恩準他出宮。

“那..你打算接下來如何？”沈陰陰直覺，姜凝曜不會直接找上慕容家。

他摸着下巴，揚起一抹玩味的笑：

“ 等着看吧，兩個月後，便是我那位嫡親外祖古稀之年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