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塢樓,籌光交錯,推杯換盞,光影之間裙擺飛揚,曲樂鼓動撩撥心弦。
胡裙色彩豔麗斑斓,異族女子容貌濃美動人,楊柳一般的腰肢下彎搖擺,玉指端着酒杯豪情大膽的贈飲。
後院停靠了一輛馬車,一個身形健碩的男子走出來。
男人一身尋常灰褐色皮襖胡服,寬肩窄背,大半面容被濃密的胡須所蓋住,隻露出一雙銳利又兇狠的眼睛。
早就等候已久的小厮卑躬屈膝的領着男人繞過前廳的熱鬧,從一條窄樓梯直奔三樓最大的包間。
王緬才一進屋,便瞧見有一少年迎面笑着走來,他長得幹淨清秀,卻又不帶女氣,尤其是眉眼間帶着幾分英氣,連帶着一張笑臉,令人見之便生出和善的好感來。
“節度使,您來了。”
少年快步趕來相迎,眼中閃爍着敬仰的光亮,如星辰般閃耀,王緬不自覺将胸膛挺的更直。
“你就是衛陽生?”他上下打量着,餘光掃過屋内,一左一右兩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除此之外,再無他人。
姜凝曜點點頭,雙手抱拳相叉鄭重的對他行了一個晚輩禮,語氣中帶着激蕩。
“早就聽聞您的威名,卻無緣得見,今日有幸能得此一遇,是上天于我的眷顧。來,節度使請上座。”
少年的語氣真誠不似做僞,沒有半點讨好谄媚之相。
落座之後,鐘長榮和南叔也上前見禮,幾人寒暄了幾句,酒菜便送了上來。
“你跟張内監,算是出了宗服的親眷?”
一杯酒下肚,王緬看向身側殷勤倒酒的少年。
“是,論起沾親的關系要數到祖父那一輩了。說起來,也是我厚顔無恥強行沾親了,家中侍農,也不曾出過什麼光宗耀祖的人物,我阿父心有不甘,好容易攢些銀子送我讀書學武,卻也不精通。”
姜凝曜歎了口氣,語氣中帶着對過往事世的無奈。
“還好遇見了煜王殿下,見我可憐,收為門客。可我文不精,武不勇,不過吃口閑飯。後來随殿下到了單于府,這才有了機會,不說建功立業,但好歹能擺脫白身。”
王緬點點頭,知道他所說不錯,這人的來曆他先前早就派人打聽過,白身一個,起初并不受煜王重視,可後來煜王被貶至單于府,這才抓住了機會。
“年輕人何必妄自菲薄,如今你的大名在單于府誰人不知,即便我在幽州聽聞過你勇猛擊敵的事迹,可稱得上一句少年英雄!”
王緬大手一揮與他碰杯,酒水四濺,拳大的酒碗被一飲而盡,他随意的擦了擦嘴角,豪邁不羁。
姜凝曜一愣,也随之飲盡,幽州的酒以烈,辣,燥,聞名,俗名叫燒刀子。一口下肚,似火燒之碳,從口中一路向下。
再冷的嚴寒天,一口燒刀子下肚也能讓人暖起來。
王緬見他喝的臉面皺成了餃子皮兒,咬着牙吞下肚,辣的呲牙咧嘴,不由得撫掌大笑。
“好!!大丈夫應是如此!”
氣氛漸漸熱絡了起來,姜凝曜的脖頸處染上醉紅,目光帶着微醺的迷離。
“其實我對節度使敬仰已久,當年您以少勝多,重挫奚和契丹兩族。說來不怕您笑話,那時候我日日守在茶樓門口聽着說書人稱贊這段足以銘記史冊的戰事。”
“心中立志,有朝一日也能如您一般驅逐外族,建功立業,做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故而,此番有機會随着煜王來幽州給慕容刺史過壽,我才厚着臉皮,求了張内監,與節度約見一面。”
少年口齒已然有些含糊不清,可盛在情真意切,包含着赤子之心。
王緬笑了笑,起初張文德遞信兒,他本是不打算見的,可後來嘛……又改了主意,一來是給張文德一個面子,二來……
他也有自己的打算!
再過兩日便是慕容恒的生辰,想要來巴結他的人每年都不在少數,單于府何家老夫人出自慕容家,此番煜王前來賀壽,倒是也理所當然。
王緬身為幽州節度使,縱然有慕容恒的制衡打壓,卻也早早得了煜王來幽州的信兒。
“聽聞煜王殿下自到了幽州,還不曾去往刺史府拜訪過?”
鐘長榮尴尬一笑:“殿下舟車勞頓,到了幽州水土不服,這兩日都在卧床休養。”
王緬聞言笑笑,重新滿上一杯酒水,卻不喝,隻握在手中來回晃悠。他早已經得了消息,煜王姜凝曜自來了幽州便泡在醉塢樓後巷的明秀胡同裡。
明秀胡同是幽州城内有名的花柳巷,這裡面的美人各色各樣,甚至還有外族風情,又因着環境雅緻清幽,無人來擾,最受幽州權貴喜愛。
“說起來,煜王殿下與慕容刺史沾親帶故,還要稱得上一句舅外公。不知,此番與我相見,煜王可知會了刺史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