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逸方憋着火氣回了院子,正巧遇見了妻子金氏。
“怎麼回來了?不迎客了?”
“别提了,阿父讓我回來換衣裳。快去給我找一身,不要這個顔色,快去。”
慕容逸方扯着衣襟扣子,拉扯之間有一盤扣卡住,他越想越氣,手上一用力,幹脆扯了下來,扣子飛崩了出去。
金氏見狀神色也變得不好,喋喋不休:
“好端端的這是做什麼?誰惹着你了?公爹讓你換衣裳,這衣裳怎麼了?料子,顔色,花紋都是新制的,就是為了今日祖父生辰,一時半會兒我去哪兒給你找……”
“行了,别唠叨了!趕緊去找,随便什麼衣裳都行,管他新舊的。”慕容逸方已經脫下了外衫,心中窩着火氣,經過這麼一遭變得更加煩躁。
把衣裳團成一團,洩憤似的扔在地上。
金氏無法,隻能進了屏風内的裡間去找,沒一會兒就尋出來一件朱櫻八寶福祿紋瀾袍遞了過去。
“這衣裳的配色怎麼了?可是沖撞了貴人?我還得跟着婆母去待客,偏偏讓你給我耽誤了……”
金氏抱怨了幾句,再也不敢耽擱,正了正發髻上的钗環,一路快步走出了門。
身後的慕容逸方正系着扣子,他聽見了金氏那句沖撞了什麼貴人,目光移向地上那團已經皺巴巴的凝紫色衣裳,想起了車廂少年的那張臉。
瞬間,他便明白了那人的身份。
煜王進入幽州的第一日,慕容家的人便得了信兒,但這幾天以來,他不是泡在煙花柳巷,就是在醉塢樓裡醉生夢死,沒有半點兒上門拜訪的意思。
思及至此,慕容逸方再想到方才姜凝曜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不由得罵道:
“不懂禮數的臭小子!”
說着,草草穿上衣裳就往外走,大聲喚着心腹阿福。
阿福圓滾滾的身子,聽見聲音一路小跑過來,笑起來樂呵呵的,眼睛跟彎月一樣。
“大郎君,您有什麼吩咐?”
“你去幹什麼了?半天都沒見着人。”慕容逸方皺着眉頭。
阿福忙賠笑,低聲解釋道:
“主子怕是忘了,前些日子陳二駕車斷了腿,家裡婦孺都指着他一個人,您吩咐我多照顧,這不是刺史壽辰,我給他家送了些東西,可好沾沾喜氣,盡快好起來不是?”
慕容逸方點點頭,想起來了這回事兒,上個月他的車架驚了馬,陳二奮力控住馬車,自己摔了下去,斷了腿,也算是護主有功。
“行了,先别說這事兒,趕緊去看看煜王的車架被引到哪兒去了,把人給我找出來!”
阿福點點頭忙去打聽,沒一會兒有了信:“聽說去了善存堂。”
善存堂是老夫人的住所,慕容逸方皺眉,嘀咕了一句:“先去見祖母嗎?”
“大郎君,您說什麼呢?”
“沒什麼,走!跟着我過去看看。”
……
善存堂,
所有的婆子丫鬟都守在院子外,廳堂内傳來隐約的抽泣聲。
慕容老夫人一身朱紅褐八仙福壽繡雲錦,發絲灰白,相較于何老夫人,她的面容少了幾分剛毅,卻更加和藹可親。
恰如此刻,她坐在首位,一手拿着帕子去擦止不住的淚水,一手則摸在姜凝曜的臉上,無論如何也不肯放開。
那雙渾濁的雙眼盯着面前的少年,淚水盈滿眼眶後落下,又再次充盈,如此反複,已見紅腫。
姜凝曜跪在她的膝前,垂眸靜默,他知道她眼中的悲痛是什麼,也知道她隻是透過自己再看另外一個再也看不到的人。
“我的貞貞……我的兒……”慕容老夫人反複重複着這兩句,淚水模糊了雙眼,卻連眨一下都舍不得了,她害怕一閉眼,日思夜想的面容會再度離她而去。
屋外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一道身影從窗前一閃而過,緊接着房門就行外面推開,露出慕容逸方驚愕的臉。
“祖母,您….您這是怎麼了?怎麼哭了?”
說着,他看向門外,大發雷霆:“你們就是這麼伺候老夫人的?平日裡的規矩都記到狗肚子裡面去了?”
阿福在一旁低垂着頭,緊盯着自己的鞋尖兒,生怕也挨一頓臭罵。
慕容老夫人歎了口氣,拿帕子擦淨了眼淚,輕聲道:
“大呼小叫的做什麼?我瞧見怿安便想起了你早逝的表姑姑,一時感傷,這才落了幾滴淚,你把人都喊過來,是想讓大家都瞧瞧我這幅樣子?”
她一邊說着,一邊拍了拍姜凝曜的手臂,示意他起身。
慕容逸方連連稱不敢,慕容老夫人是個脾氣頂頂好的人,從不見她發脾氣,方才的那番話,柔聲細語,仿佛沒有半點兒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