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熟悉老夫人的人都知道，她已經不高興了，不過是因為慕容逸方是嫡長孫，最得她偏寵，話才說的不鹹不淡。

“祖母息怒，是我一時心急，這才失了分寸。”

慕容逸方小心的陪着不是，一邊關上房門，一邊對着守在外面的阿福使眼色。

阿福也機靈的很，揮着手将院子裡的下人帶的更遠了些。

房門關上，廳堂内隻剩下他們三人。

“是失了分寸，至今你還未曾與煜王見禮，雖說你們也是表兄弟，但君臣有别，禮不可廢。”慕容老夫人的眼眶微紅，已經止住了淚。

她說話時語氣平靜，仿佛剛剛那個失态的人，并不是她。

慕容老夫人既把話說出了口，慕容逸方縱然心中不願，但依舊照做，恭恭敬敬的對着人行禮。

這一回他把人打量的更清楚！

自幼便有人說他的眉眼與姑姑慕容貞十分相似，也因由此，他得盡祖父祖母的偏寵。甚至，連對他嚴厲的阿父，有時候也會神色哀傷的盯着他的眉目出神。

慕容逸方早就已經習慣了與慕容貞相似眉眼而帶來的矚目，可如今他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人，比他更像。

他曾在慕容複的書房中見過慕容貞的畫像，眼眸粼粼，光潤玉顔，芳澤無加。至今為止，他所見之人無一能比得上。

而眼下，這個少年的眼眉像是與慕容貞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隻不過唯一的區别是，慕容貞的眼眸似迢迢春水潋滟嬌媚，而姜凝曜的則多了兩分的冷冽英氣和浮于表面的散漫浪蕩。

怪不得方才老夫人會哭……

不知怎麼，慕容逸方突然覺得自己像是一件拙劣的赝品，心中冒出一股不甘心的火氣來。

他有心開口說上幾句，卻被慕容老夫人搶了先。

“你阿父在門口迎客，你身為他的嫡長子，理應去替他分憂。”

慕容逸方一怔，這是在催他離開 ？往日不管誰來，老夫人都不曾這般過…….

他張了張口，最終什麼都沒說，點頭應下大步離去。

等人走了，善存堂内外又陷入了寂靜，慕容老夫人長歎一口氣，目光深深地在姜凝曜的臉上，好似看一眼，就少了一眼。

“去後面見他吧，這一面……他等了好久了。”

慕容老夫人揮了揮手，疲累的閉上眼睛。

姜凝曜邁出兩步，又頓下步子，輕聲開口，語氣乖順：“是，外祖母。”

說罷，他大步穿過廳堂的碧影牆，朝着後院而去。

而慕容老夫人在聽到這一聲後，兩顆豆大的淚水從緊閉的雙眼中淌出，蜿蜒而下，沒入膝前的衣裙。

一路走過東西廂房，姜凝曜進了主屋，屋内火爐燒的不旺，帶着幾分幹冷。

背脊挺直的老者站在書案前，落日昏黃的光從門窗照入，銀白的發絲在光影中搖曳。

兩人誰也沒有先開口，屋内靜的有些詭異，空氣中彌漫着壓抑的氛圍。

姜凝曜自顧自的坐在桌前，釜中茶水滾燙，火候剛剛好，他倒了一杯無聲飲下。

這一老一少就這般僵持了不知多久，天邊夕陽的餘晖開始轉向暗紅色，慕容桓才終于開口。

“我還以為你火急火燎尋王緬見上一面，會是個急性子。沒想到，你能沉得住氣。”

老者的面容蒼老，周身帶着股溫文爾雅之氣，一雙眼睛卻十分有神，正盯着姜凝曜。

釜中的茶湯已然見了底，姜凝曜放下茶杯，他就知道隻要進了幽州境内，一舉一動都逃不過慕容家的眼睛。

“見王緬也是無奈之舉，畢竟我不能确定隻憑我阿娘一人，你就真的能把手裡那些兵交給我。你還有兒子，孫子，有慕容一族，而我阿娘……已經死了二十年。”

他必須要試探慕容桓，所以見王緬是必然為之。

慕容桓笑了笑，他的大半張面容隐在傍晚餘光下的陰影中：

“就算我直接了當的給你，你敢要嗎？”

姜凝曜臉色凝重起來，他不敢要。白來的東西，總是比經曆辛苦得來的更讓人不安。

慕容桓已經猜到了他的答案，窗外最後一抹光晖消散，刺史府中華燈初上，壽宴即将開席。

他滄桑，曆經世事的聲音幽幽響起。

“别人白給的東西永遠沒有自己費勁辛苦得來的可靠，你若是真想要，那就要去搶！更何況，如今你已經跟王緬搭上線了……機會就在眼前。”

這話帶着無盡的蠱惑，讓人心甘情願的落入其中，别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