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老于,你忘了嗎?我是于二安,你忘了我嗎?我們是兄弟,是夥伴,是戰友,我把你從死人堆裡背回去,左手斷了兩根指頭,你忘了嗎?”
潘河海隻覺得寒意自腳底闆而來,讓他渾身顫栗,眼前黑惘惘的一片,腦中宕白,仿佛又回到了那無數個被噩夢纏身的黑夜。
他猛地搖搖頭,眼神漸漸變得清明:“不可能,不可能!是幻覺…”
下一刻,他轉身瘋了一般的落荒而逃,耳邊的陰風呼呼而過,于二安的聲音如影随形。
“我們是兄弟,可你為何要害我性命?占我妻兒?讓我死在外鄉蠻夷,不得魂歸故土!”
潘河海眼中紅血絲幾乎占據眼球,他瘋狂的大喊着:
“我沒有,我沒有……”
漆黑夜,一張血淋淋的臉迎面貼在潘河海臉上,他大叫一聲,轉頭撞上了石牆,摔倒在地。
他被摔得頭破血流,卻根本顧不得通,铮铮漢子像個孩子一樣無措的蜷縮成一團,雙手捂臉。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過讓你們死,契丹奸細埋伏在我身邊,他知我喜愛玲娘,便給我們下了藥…..我….對你心生愧疚,卻又舍不得玲娘,那次行商便特意選了個偏遠的路線…….”
“我沒想到要害你性命,更沒想過你們會遇見突厥馬匪,我….真的不知道……事情為何會變成這樣。”
周遭的冷風愈演愈烈,繞着潘河海四周形成了一個漩渦,于二安的血淋淋的腦袋分裂成無數個,厲聲叫嚷着要讓他償命。
“你還不承認,為何鎮壓我的魂魄,你好狠的心!!!”
潘河海同樣是滿臉鮮血,卻是近乎崩潰,血淚混在一起,滴在皮襖上。
“我沒辦法,每夜入夢我都看見你,你們,被蠻夷剝了皮,受盡酷刑,百般羞辱的慘狀……可是,可是我們是盧龍軍阿,我們是鎮守幽州,太祖親贊勇武的盧龍軍阿……铮铮鐵骨的盧龍軍,為何至此,如何至此阿…”
一雙六合烏皮靴從牆角處走了出來,踩在冷硬的地上站定,靜靜看着潘河海一人坐在地上發瘋,并不上前。
姜凝曜的身後站着幾個漢子,卻都已經紅了眼眶,拳頭握的死緊,繃不住就要上前。
“我要打死這個王八蛋,他居然為了個女人害死了那麼多兄弟,簡直就是畜生。”
姜凝曜伸手阻攔:“玲娘也是被他所害,于二安愛重玲娘,必不願有人如此說她。”
身後的幾人默了默,語氣更加氣憤:
“如此就更該殺了他!今日之事與你沒幹系,快快讓開!”
這一回,姜凝曜沒再攔,卻聽見巷子口傳來一道威嚴低沉的人聲。
“與他沒幹系,那與我有沒有?”
昏黃的燈籠湧入黑暗的小巷,一道身量厚實的男人映着光走近,他的頭發夾雜着絲絲銀灰,兩隻眼睛,一隻混濁有光,而另一隻卻像是蒙上了一層白霧。
姜凝曜身後的大漢見狀,忙行了個軍禮,卻在半途發覺行錯了禮,一時間有些無措。
柒叔跟在周通城身後,因為憤怒那半張被燒傷的臉更加猙獰,他眼珠血紅的盯着蜷縮在地自言自語的潘河海,三步并作兩步沖了上去,幾拳打了上去。
“畜生!老于,範三,孫勝他們都是跟在你身邊曆經生死的兄弟呐!你忘了他們舍身相救的情誼,忘了他們為你擋了多少刀,你怎麼狠得下心呐!”
潘河海從瘋癫中清醒過來,看見柒叔的臉,愣了愣,又看向燈火中的周通城,認命的閉上了眼睛,流下兩行熱淚。
柒叔雖說上了年歲,力氣卻不小,把人打暈了過去還不解氣,還要再出手,卻被周通城出聲阻攔。
“再打,他就沒命了。”
柒叔不解,面露不忿的看過去,可周通城卻并未理會,把目光落到對面的姜凝曜身上。
“你很聰明,衛陽生。”
姜凝曜笑了笑:“多謝。”
周通城可惜的歎了口氣:“但太聰明的人,是活不長久的。是王緬派你來的?”
當年幽州節度使王緬以四萬盧龍軍大勝外族,一戰成名,傳聞中盧龍軍有九萬餘人,但實際在編隻有不到五萬,有人懷疑,剩下的盧龍軍在慕容桓手中。
如今一切都得到了答案,盧龍軍就是周家商隊。
知曉了這個秘密,周通城必殺之,姜凝曜笑了笑,露出一口燦爛的白牙:
“周家前輩,可有興趣與我單獨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