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城,
晚玉低垂着頭,腳步有些虛晃的走在前方引路,她身後跟着一個瘦弱的貴婦人。
迎面而來一行人,擡着黃花梨木雕七翅的鳳鳥坐攆,陣仗好大,晚玉和貴婦人立馬靠停行禮。
“喲,這是……永平侯夫人?”
賢妃紅粉的唇勾起,她開口說話的瞬間,坐攆便停了下來,俯瞰着跪在地上,背脊彎曲,姿态恭敬柔順的人。
“回娘娘,臣婦的确出自永平侯府。”
李氏回話時微微半擡起頭,露出了小半張臉,還有已經灰白的鬓角,語氣恭順。
賢妃嘴角帶着淡淡的笑,目光看向牆面朱紅的甬道:“是來看望沈昭儀的吧,她失了孩子,已經病了好久了……”
“謝娘娘關心,聖人和娘娘們心善仁厚,允臣婦進宮探望,此大恩大德,臣婦銘記于心,定然當牛做馬報之。”
賢妃伸出手欣賞着今日新染的指寇,日光透過骨肉,是淡淡的胭脂色,玉指纖纖,皮肉粉嫩,沒有半點瑕疵。
她望着紅牆之外那一輪刺眼的日光,輕聲道:
“的确是大恩大德,這宮裡邊容不得人得意風光,不然就是觸犯了某些人的‘德’,她會想方設法,不擇手段的把人拉下來,打入地獄。”
她略帶着惋惜的歎了口氣,最後垂目瞥一眼李氏:
“侯夫人清瘦了,本宮那兒有上貢的紅參,一會兒派人送到沈昭儀殿裡,夫人離宮前拿走一些,好補一補。”
“多謝娘娘。”
直到坐攆走出老遠,晚玉和李氏才慢慢起身。
“夫人,賢妃娘娘說的是什麼意思?難道害昭儀的是…….”
晚玉擡頭看着賢妃離去的身影,她兩頰消瘦,臉色蠟黃的厲害,再不複之前大宮女的風光。
“賢妃的話聽聽就罷了,難道她就真的無害嗎?绮兒的事情,她們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李氏仰起頭,眼中盡是麻木的不甘。
她憔悴了許多,眼角滿是細紋,與之前相比,老了不止是十歲,可是她又有什麼辦法呢?
沈绮生子,她喜的睡不着覺,連沈望之都樂的合不攏嘴,拜訪永平侯府的人絡繹不絕。
可短短不過一個月的時間,一切的繁華昌盛不複存在,随之而來的惶惶不可終日的絕望。
袛福殿,
殿門從外面打開,陽光射進來,刺眼又明媚,可裡面的人卻像是發了瘋一樣的喊叫。
“關上,快把門關上,昭兒不喜歡光,聽到沒有?你們這些狗東西聽見沒有,快關上門!”
殿門應聲而關,李氏走進昏暗的宮室,聽着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喊聲,眼淚嘩地流了下來。
她上前兩步,試探道:
“绮兒?绮兒?”
周圍靜了一瞬,随即屏風後探出一個披頭散發的腦袋,女人瞪大了雙眼,血絲充斥,膽怯又驚喜的看向李氏,幽幽顫聲道:
“阿娘?”
李氏再也等不急,幾乎是跌跌撞撞跑過去,一把将人抱在懷裡,淚流滿面:
“我的绮兒,我受苦的绮兒……苦了你……苦了你……”
“阿娘……我的昭兒,我的兒子,沒了……沒了……”
母女二人抱頭痛哭,她們都是為了自己的孩子。
李氏抽泣着看向沈绮,憐愛的整理着她雜亂的發絲:“别怕,有娘在,兒啊,你要堅強。這深宮吃人,你在這樣下去,娘都怕你……怕你……”
雜亂的發絲後,露出沈绮消瘦慘白的臉,眼窩深陷,平添了幾道細紋,曾經的美人此刻像失了水分的花朵,被人随意扔在一旁,逐漸凋零。
沈绮猛地跳起來大喊一聲,一甩手将櫃上幾個青花彩瓷的釉瓶砸到地上,發出刺耳的響聲。
李氏被她突然的舉動弄的手足無措,下一瞬,便見沈绮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快步走到了内室。
“阿娘。”
沈绮的目光從迷茫變得清醒,她壓低了聲音,再沒了之前瘋瘋癫癫神智不清的模樣。
李氏一愣,捂住嘴巴:“你….你……你是裝的!”
“宮裡是吃人的地方,我不裝又怎麼活下去!!”沈绮的雙眼迸發出一抹亮光,裡面充斥着仇恨和不甘。
“他們殺了我的昭兒,還想殺我,我若是不裝出一幅傷心欲絕,瘋瘋癫癫的模樣,你就見不到我了!!”
沈绮緊緊抓着李氏的手,長長的指甲陷入輕薄的衣料,深刻皮肉,李氏疼的暗抽一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