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雷滾滾,雨聲急促帶着濃烈的壓迫感,壓的人喘不過來氣兒。
身體颠簸磕碰,像是無依可靠的扁舟,直到冰涼的雨水拍打在臉上,同時空氣中帶着一股潮濕又陰寒的水汽,才沖淡了那股窒息感。
恍惚之間,好似有老翁在說話,頗為抱怨。
“啧啧,這雨下的人心裡怪瘆的慌,還是熱點兒好。”
一道略微年輕的笑音回應:“放心吧,這裡再也不會有十年前那般的天災了。”
“但願如此。”老翁歎了口氣:“雨這麼大,真的要走?”
男子沒有再回應,接下來,便是搖搖晃晃,如入水的魚,蕩蕩悠悠,随着三清香的味道飄向了遠方。
…….
大片大片的月季花種在莊園,深綠色葉子襯着玫紅的花朵,色澤亮眼奪目,空氣中彌漫着濃郁的香味。
老婦人雙手捧着藥碗走過廊下,穿過濃烈斑斓的花海,走進幽靜的小院落,院子裡沒有月季,倒是種着不少繡球,淺顔淡彩,無端令人心情愉悅。
房門敲響,“娘子,該吃藥了。”
裡面的人帶着惺忪朦胧的語氣應了一聲,老婦人推門而入,帶進幾縷溫暖的陽光,微風吹拂着層層疊疊的輕紗帳。
香爐中袅袅而生的青煙,甜膩的發腥,比花香更加濃郁,紗幔深處深處深處一截白玉般的纖細皓腕。
指節纖纖如蔥白,指尖粉嫩軟潤,像一個個晶瑩剔透的蜜桃寶石。
老婦人将冒着熱氣的藥碗放在桌上,自顧自的走到香爐旁,熄滅了爐中快要燃燒殆盡的香料。
“已經巳時末了,娘子快快起來吧,雖說多眠補氣血,卻也不能睡的太多。”
老婦人的語氣和藹帶着慈愛,她動作麻利的掀開一層層紗帳,又從櫃子裡取出一套嶄新的藕荷色衣裙,在最後一層床帳前停下,等着裡面人的回應。
一隻小腦袋從裡面探出來,烏黑的長發垂落着,陽光照在白瓷細膩的臉上,日光刺眼,她眯起眼睛,像是一隻嬌貴的貓兒。
“真的不能再多睡一會兒嘛?”
聲音嬌嬌軟軟,帶着惺忪未醒的困意,讓人聽了心裡癢癢的。
老婦人聽着她癡纏,嘴角揚起寵溺的笑:
“娘子别惱,這也是為了您的身子。您喝了藥,我陪着您去園子裡逛一圈,廚房已經做了您最愛的魚脍香羹,一會兒就好了。”
說着,她拉開床幔,陽光猛地鑽進去,裡面的人一時未能适應,眼角閃出點點淚花。
穿好了衣裳,老婦人又服侍少女來到妝奁前梳發,細密的竹篦子從頭頂一梳而下,滑柔的不得了。
“娘子的頭發真好。”
撥開額前的碎發,額角處有一道指甲蓋大小的傷,還未結痂,上面殘留着淡黃色的藥粉,與血迹混在一起,猙獰的很。
少女怔怔的看着銅鏡中的傷口出身,老婦人察覺到她的不對勁兒,立馬安慰道:
“娘子放心,這傷隻要好好敷藥就不會留疤。”
少女忽然轉過身來,語氣認真:
“彭嬷嬷,我真的是因為貪玩不顧勸阻才從馬上摔下來的嗎?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也是因為這個傷嗎?”
被叫作彭嬷嬷的老婦人盯着少女點漆如墨的眼睛一怔,清澈卻深邃,像是一汪最清亮無塵的深潭,她很快反應過來,眨了眨眼睛,心疼的寬慰道:
“娘子别怕,忘了又有什麼打緊,還有我陪着您呢。為您看診的道人說了,隻要好好喝藥,您總會想起來的。”
說着,她一拍腦仁兒,懊惱道:
“瞧我這記性,您該喝藥了,喝了再梳頭,不然藥涼了便失了效。”
她轉身笑着把藥端過來,少女微微蹙眉,卻還是強忍着喝了下去。
彭嬷嬷見她喝的幹淨,嘴角的笑意更深,從荷包裡拿出一塊酥糖喂給她。
“娘子真是懂事,隻要按時吃藥,您一定會好起來的。到時候再招一個俊俏郎君入贅,這日子會越過越好的。”
少女點點頭,早在她醒來的時候便聽彭嬷嬷說過,她雙親經商,留下一筆不菲的家産,又沒有兄弟,族親,早早便立了女戶,背井離鄉,來到這一處鄉下莊子,卻不料從馬上摔了下來,傷了頭,之前的事情忘的一幹二淨。
或許是見她沒有怨言的将藥一飲而盡,彭嬷嬷心情很好的給她梳了一個樣式繁瑣的雙環望仙髻。
兩人走在月季花遍地的園子裡,彭嬷嬷打量着身側的少女,忍不住感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