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的樣貌身段我這老東西平生所見,能超過您的不足五人。”
這樣真誠熾烈的誇贊惹的少女羞紅了臉,她一身藕粉彩蝶半袖齊胸襦裙,配上精巧的望仙髻,姿容秀美,出塵瑰麗,站在豔紅的月季花叢中,不被其豔色所壓,反而脫俗亮眼。
“是嬷嬷的手藝好,我還從未見過這麼漂亮的發髻。興許從前嬷嬷也給我梳過,是我忘記了,倒顯出沒見識來。”
少女小心翼翼的撫了撫耳邊鬓發,頗有些珍貴小心的意思,可見對這個發髻的喜愛。
彭嬷嬷見狀嘴角不自覺的揚起,她對自己的手藝自信的很,見到旁人也這般珍視她的手藝,又如何能不自喜。
“不是我老婆子自誇,這個發髻就算放在皇宮裡也不常見。知道嗎?前些年酆都城各位夫人和娘娘們癡迷的飛仙髻,便是由此望仙髻而來。”
少女聽的驚訝,微微瞪大了眼睛,眸中充滿了好奇:
“真的嗎?嬷嬷竟然這麼厲害……連這樣難得的發髻都會梳。”
少女眸子亮晶晶的,在花海陽光下熠熠閃耀,像是兩顆寶石,被這樣仰慕的目光所注視,怎麼能不飄飄然?
但彭嬷嬷好歹也是上了年歲的人,到底持重些,自謙道:
“這算不上什麼厲害的發髻,隻不過我沾了歲數大的光,看的多了有些見識罷了,這發髻原是前朝宮中所盛行的,到如今連知道的人都不多了,又遑論會梳?”
許是察覺到少女探究的目光,再問她些什麼,彭嬷嬷就閉口不言了。
逛了一會兒園子,少女有些餓了,連回去的功夫都等不及,便央求着彭嬷嬷帶她廚房,看看那碗她最愛的魚脍香羹做好了沒。
遠遠的,便聞見一股鮮嫩魚香,少女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迫不及待的朝着廚房奔過去,突然從拐角沖出來一個人,直直的朝她沖過來。
少女吓的呆愣在原地,完全忘了反應,那人臉上帶着一張猙獰的獸人面具,頭發亂如雜草,衣裳上都是黑色的油瘢灰塵,他的身子晃晃悠悠,撲倒在地,口中嘶吼着些令人聽不懂的話。
像是……野獸痛苦的嘶喊……
“别讓他跑了,抓住他!”
身後追趕的人圍了上來,他們穿着灰藍家仆的衣裳,可身型卻健碩,眨眼間将人團團圍住,阻擋了少女的視線。
彭嬷嬷緊忙上前,一雙渾濁的眼睛發出銳利的寒光惡狠狠的瞪過去:
“你們是怎麼做事的?若把娘子吓出個好歹來,後果你們擔得起嗎?”
幾個家仆瞧着精壯高大,卻很是畏懼彭嬷嬷,皆低着頭不敢說話,很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走近,是個年近四十的中年人,長得和藹,微胖,是前院的管事,德叔。
“快把人帶下去,别吓着了娘子。”德叔幾聲吩咐,眨眼間人就被帶了下去。
看着躲在彭嬷嬷身後的膽怯少女,德叔笑的慈愛,啪啪兩巴掌打在自己臉上。
“前日逮住的小賊,還沒來得及移交官府,竟讓他跑出來吓着了娘子,都是我的不是,求娘子恕罪。”
少女怯怯的探出頭來,她隻見過德叔一次,是德叔帶來的大夫給她看病。
彭嬷嬷搶在少女前冷硬的開口:“管好你手底下的人,這樣的事兒不能再有第二次。”
“放心,不會再有了。”德叔笑着點點頭,正欲離去,卻聽少女輕聲開口問道。
“他….他是賊…..偷了什麼?”
德叔轉過身,撇了彭嬷嬷一眼,笑着解釋:
“外面不太平,壞人多的是。娘子身在閨閣,不懂人心的險惡,這個人本是咱們莊戶雇的佃農,他不知感恩,竟想偷宅子裡的物件出去賣錢,實在是可惡至極。”
少女咬着唇:“是嗎……可我瞧着他,很是可憐……”
不待德叔回應,彭嬷嬷先開了口:
“娘子這話就錯了,咱們一沒打他,二沒害他,隻不過關起來等着橋修好了移交官府。他若是可憐,那天底下窮苦人家都去偷竊,這世道豈不是就亂了?”
少女點點頭,前日她醒了之後就聽園子裡的仆從說過,外面的木橋年久失修,又因前幾日下雨,木材腐爛,從中間斷了下去,阻了下山的路。
彭嬷嬷不想她再費神這些事,攙扶着她回房,一路上皆是軟言細語的安慰,又服侍着喂下一碗魚脍香羹,少女懶懶的打起了哈欠,雙眼也有些散漫。
“娘子睡吧,我陪着您。”
彭嬷嬷守在床邊,看着床榻上的少女漸漸熟睡,才放下層層疊疊的紗幔,走出内室。
她來到香爐旁,重新灑上香粉,甜膩的香氣瞬間彌漫開來,熏的人頭昏腦脹,那雙渾濁的眼睛深深的望向紗帳内熟睡的人,久久不曾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