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道長?”
少女看清來人,眉眼舒展開來,露出恬靜的笑。
“沈娘子身子才剛好些,還是别在外面吹風,仔細受了涼。”四方笑了笑,溫良無害。
兩人一起進了屋子,彭嬷嬷也捧着吃食走了進來。
“四方道長來的好早,正巧晨食剛剛出鍋,不若一起坐下吃些吧?”
四方看了一眼托盤,搖了搖頭:“我已經在道觀吃過了,既然沈娘子還未用飯,那我就多等一等。”
說着,他便放下身後背着的藥箱,走到屏風後的圓椅上坐下,靜靜品着茶。
橋斷了,山上山下出入不能,當時少女落馬受傷,危在旦夕,德叔親去求了山腳道觀的四方道長來救命。
四方道人的修為精進,醫術也不凡,且人斯文有禮,臉上總是挂着和善的笑,不知不覺間令人親近起來。
彭嬷嬷一邊動作利落的将飯食擺放在桌上,一邊說着:
“娘子最愛的魚脍香羹和生魚鲙,還有黃酒釀雞,蛋蝦羹,蒸鴨,另一碟子腌荠菹。”
不大的桌子被擺滿各色吃食,豐盛的緊,少女不自覺的咽咽口水,但顧及有外男在,到底矜持,隻小口小口吃着。
彭嬷嬷将她的舉動看在眼裡,笑而不語。過了大概小半個時辰,少女餍足的拿帕子擦了擦嘴角,瞧見滿桌的空盤子,有些窘迫的低下了頭。
“娘子進的香,可見身子恢複的很好。”彭嬷嬷見她的神色盡收眼底、笑着寬慰了幾句。
四方拿出脈枕,單手搭在少女纖細的手腕上,目光幽幽看向遠方,良久之後才道:
“沈娘子恢複的不錯,身子已然大好了。不過還是需要靜養,之前開的方子繼續吃。”
“還有,娘子睡的好不好?”
少女點點頭:
“入夜後喝了藥沒多一會兒便困了,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直到晌午才醒過來,可……我總是做些噩夢…….”
“噩夢?什麼樣的噩夢?”
“我隻記得是噩夢,但若要我回想起來是什麼夢,倒是想不起來了。”少女微微皺眉,似乎在懊惱自己沒用,居然連一場夢都想不起來。
四方與彭嬷嬷對視一眼,随即安撫少女:
“娘子勿要自責,你傷了頭這些症狀都是再正常不過,隻要好好調,遲早會好的。”
“不過……除了做些噩夢,娘子…..還有沒有察覺到别的什麼異常?比如,眼睛是否視人不清?又或者,總能看見些奇怪的東西?”
四方道長微微向前探身,眼中滿是關切,眉間皺起,刻畫着一道深深的溝壑,神色也變得肅然認真起來。
少女被他盯着,不知怎麼的心裡升起一股恐慌,她慌亂的撇過頭,将目光轉向被陽光照耀的牆角。
“娘子,這是怎麼了?”彭嬷嬷上前,攬過少女的肩膀,用身體隔絕了四方的視線。
她一邊輕聲細語的安慰着,一邊回過頭帶着警告的望了一眼四方。
少女把頭埋進彭嬷嬷的懷裡,身子微微顫抖,好似在害怕什麼。
“娘子,沒事了。四方道長也是關心您的病情,您若有半點不舒服一定要說出來,什麼事情都比不過您的身子安泰重要。”
彭嬷嬷說着說着,竟然掉下了眼淚。
少女隻覺得有一滴微熱的水珠從頭頂上方落下來,沒入發間,她揚起頭看見彭嬷嬷含淚的眸中是無盡的擔憂關切,心底猛地愧疚起來。
“不幹四方道人的事,是我不好,讓嬷嬷擔憂了。”
少女慌亂的擦去彭嬷嬷臉上的淚,自己也快要哭了出來,軟怯的袒露了實情。
“其實…..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着傷了頭的緣故,每每夕陽落山,天黑降臨,我總是在房門外看見……看見……”
“看見什麼?”四方道長的大半個身子往前探,幾乎是半離開的圓椅,他的眼睛裡滿是迫切的光。
少女怯怯懦懦,神色難看,結結巴巴:“我我我….我看見…..看見……”
彭嬷嬷攬着少女肩膀的手不自覺的用力,方才因擔憂的淚水挂在下睫處,遲遲沒有落下來,她微張着口,死盯着少女張張合合的唇,隻等着接下來的話。
少女面容泛白,帶着驚懼的惶恐,卻始終沒能說下去,一扭頭,靠在彭嬷嬷懷裡哭了起來。
四方道長像是洩了氣一般,身子後仰陷入椅背,神色帶着幾分不耐。
彭嬷嬷那顆挂在下睫的淚水也終于落了下來,她呼出一口氣,努力維持着和藹的神态,放低了語氣,小意的安撫着。
“娘子,咱們主仆兩個一路扶持走到如今,眼下日子好起來了,您可不能有事兒瞞着我。不管娘子看見了什麼,隻要有我在,一定會拼了這條老命護住娘子的安泰。”
她手上一用力,便強硬的支起少女的身子,讓其不能再躲在自己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