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
昭儀的轎攆停在石階之下,沈绮一身暮山紫宮裙,走進殿前,卻見門窗緊閉,而錢四合守在外面,正打着盹兒。
“喲,昭儀娘娘。”
錢四合瞧見沈绮立馬精神了起來,笑着迎上去行禮。
沈绮點頭:“錢公公怎麼在外面守着,聖人在裡面嗎?我親手熬煮了駝峰羹,送過來給聖人嘗嘗。”
說着,就從晚玉手中接過食盒,邁步朝着大殿的方向走去。
“娘娘,娘娘,您别着急。”錢四合嘴上笑着,身子擋在前面,阻止了沈绮的腳步。
“近日來,娘娘的身子可好了?上回德順高人給你煉制的丹藥可有療效?老奴多嘴,替聖人問上一句。”
錢四合臉上笑着,瞧不出半點兒端倪,但沈绮在宮裡這麼久,也不是傻人,隻怕聖人在裡面不方便……
她把食盒重新交回晚玉的手裡,同樣笑顔相對錢四合,輕聲細語的回應着。
“謝謝公公關心,德順高人送來的丹藥極好,每日兩次随餐服用,入夜睡的極好。近來暑熱,不知聖人安眠可好?”
錢四合感念她的識趣,知大體,臉上的笑意更深,也樂于賣個好,給她提個醒兒。
“夏日炎炎,暑熱燥盛,縱然是用了冰,聖人卻也不得安枕。不過….這兩日清淡飲食,倒是好了不少。”
沈绮嘴角的笑一僵,又很快恢複如常,恰巧此刻太極殿的殿門從裡面打開了。
一隻淺粉的宮鞋從裡面邁了出來,手中提着尚食局的檀木食盒,那宮女身量勻稱,即便穿着最常見最俗氣的粉色宮女裙,也同樣能在人群中脫穎而出。
她恭順的低着頭,邁着小步恭敬規矩的款款而來,走至距離沈绮四步遠的地方一絲不苟的行禮,看着乖巧極了。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氣,似花香,又似草木,甜膩中帶着淡雅,令人心曠神怡,同時又夾雜着一股腥味,如鹹魚一般。
沈绮目光落在她離去搖曳微皺的宮裙上,笑意加深。
她将食盒交給了錢四合,溫柔笑道:
“聖人批閱奏章一定累了,東西由錢公公找個合适的時候送進去吧,本宮先走一步,就不打擾聖人休息了。”
錢四合微微有些驚訝:“娘娘不進去了?”
沈绮搖搖頭,暖玉一般白淨的臉上溫婉動人,露出美麗又寬和的笑。
錢四合掂了掂手中的食盒,看着那窈窕動人的背影漸漸遠去,他不由得啧啧兩聲。
“瞧什麼呢?”
身後傳來珍嬷嬷的聲音,錢四合頭也不回,隻語氣略帶着揶揄。
“你幫的這個,可抵不過咱們這位昭儀娘娘。瞧瞧這氣度,瞧瞧這處變不驚的儀态,比她以前裝出來的樣子可強上太多了,倒是與如今的賢妃,德妃有幾分相似了。”
朱牆黃瓦,美人的身姿窈窕靜美,端莊有度,如精美的玉雕仕女圖,一看便知其貴。
珍嬷嬷眯了眯眼,收回了目光,輕笑:
“寶庫裡華美的玉雕見得多了,眼睛就花了,偶爾在路邊攤販上瞧見的粗瓷彩繪,也會覺得有趣兒。”
錢四合微訝,側目看着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他身側并肩的珍嬷嬷,目光漸轉為肅然認真。
珍嬷嬷由着他的打量,卻終于不曾将餘光分給他,良久過後,她聽見錢四合的一聲輕笑。
“到底我不是真正的男人,不懂這些,嬷嬷的手段真是讓我受教了。”
珍嬷嬷眼尾的細紋如水草一般多而雜,笑起來的時候,像是刻畫上去的一般,竟然無端帶了幾分的狠戾。
“玉雕也好,粗瓷也罷,總歸她們的作用都相同,也就無所謂敵友之分。”
…….
安康帝睡醒時已經是黃昏日落了,他恍恍惚惚的睜開眼睛,看着門窗外透進來的日暮金光,一時間不知今夕是何年,額間的汗珠沒入枕頭,隻覺得渾身黏膩。
“來人……來人…”
一陣輕巧的腳步聲走近,錢四合拉開紗帳,滿臉的笑意卻在見到安康帝的時候一怔,随即掏出袖口的帕子替他擦拭汗珠。
“聖人可是累了?”
安康帝見着錢四合,瞧着紗帳外的内殿布置,梁上雕刻着的金龍正對着他,那雙龍眼睥睨一切,赫赫生威,他才想起來自己已經是皇帝了,混亂的思緒終于安定下來,
内殿銅獸冰爐中冒着絲絲寒氣,似乎是新換的。
錢四合忙道:“方才才差人換的,倒是讓聖人受熱了,老奴該死。”
安康帝擺擺手,錢四合知道他并未怪罪,試探着道:
“我瞧着聖人面色不好,不如傳德順高人來看看?”
“不必,隻是有些累着了。把丹藥拿來。”
一顆帶着異香的玫紅色丹藥服下,不過半刻鐘的時候,疲累無力的身體漸漸回暖。
錢四合見其臉色回紅,不似方才那般青白發灰,那顆心才終于放了下來,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