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人的丹藥果然有奇效,聖人的臉色好多了。”
安康帝聽聞,那張紅潤的臉上卻不見笑意,平靜的像是一灘死水:
“德順送來的丹藥都找劉本鶴看過沒有?”
劉本鶴是太醫署的署令,每一回德順高人送來的丹藥,都會送到劉本鶴手中查驗一番,沒有問題才會再送回太極殿。
錢四合聞言點點頭:
“您放心,每回都是如此。必是劉署令看過之後,才敢給聖人服用。”
安康帝不再說話,緩緩閉上了眼睛,身體裡的湧起熱流,于四肢骸骨流轉,他舒喟呼出一口氣。
“方才那個宮女兒……”
錢四合忙接話:“胡欣兒。是尚食局的。”
“找個空閑,擡成采女吧。”
雖說采女末等,可對于宮女來說,也搖身一變成了正經的主子,再也不必為奴為婢了。
“诶喲,胡采女真是好福氣。”錢四合連聲應和着。
又過了一會兒,安康帝呼吸平緩綿長,似乎是已經睡着了,錢四合屏住呼吸,将簾子重新放下去,腳尖點地正要離開,卻突然聽安康帝開口。
“朕夢見了父皇,還有大哥他們……”
錢四合呼吸一滞,并不敢言語。
“父皇隻是盯着我,從小到大,我最害怕他的眼睛,像龍一樣,仿佛能看穿一切。他們都盯着我……..”
“但我并不害怕,因為最後坐上龍椅的人是我,最後赢得人是朕!”
安康帝掀開明黃色的床帳,坐了起來,一張臉方正剛毅,眼睛亮的出奇,帝王之威赫赫逼人。
錢四合忙跪在塌前,額頭貼在冰涼的地闆上,上方傳來安康帝陰郁,低沉的聲音。
“正是這個位子來之不易,所以朕知道他們所有人的野心和欲望,慶王,楚王是一樣,老惠王,煜王也一樣,還有滿朝文武,後宮妃嫔和德順都是一樣!”
“所以朕要盯着他們,法子是陰損了些,但朕不在乎。”
“這個位置上的人,隻能是朕。隻有朕才能決定給誰,朕不給,他們不能有野心,更不能搶!”
錢四合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他被這帝王之威壓迫的要喘不過來氣。
直到過了許久,夕陽日暮的光輝被晦暗的傍晚所取代,安康帝的聲音才再度從上方響起。
“起來吧,服侍朕穿衣,前面還有好多折子等着朕一一批閱。”
“諾。”
…….
偏僻無人的廢棄宮殿,短短朱牆之隔,另一邊燈火通明,宛若天上華美的仙宮,飛閣流丹,琉璃金壁。
破漆殿門上厚重的鐵鍊被打開垂在門面上,一隻宮錦雲履邁進門檻,踏起一層厚重的塵土。
方方正正的宮牆上方的黑夜,無月無星,院落中除了灰塵,連一顆雜草都沒有,可見真正的破敗,是不見半點兒生機。
殿門半開着,裡面隐隐綽綽站着一個模糊的黑影。
珍嬷嬷站定院中,并不進去,目光帶着譏笑的掃過那道黑影:
“怎麼?來找我興師問罪?”
裡面傳來一道聲音:“胡欣兒為了上位不擇手段,藥用的過量,差一點兒就要出事兒了。”
珍嬷嬷聞言冷哼一聲,她仰頭看着四方無光的黑夜,眼睛裡的恨意幾乎要變成利刃,捅破這層天。
“那不是正好嗎?他那樣的人,死了正好一了百了!”
靜默了一會兒,四周變得極靜,珍嬷嬷那雙眼睛裡的恨卻湧出深深的水光。
“若不是他,娘娘不會死,綠浮也不會死,他該死,早就該死!”
過往的記憶在四方如牢籠的宮牆中再也壓抑不住,奔湧而出,有什麼東西劃過臉側,沒入耳中。
她雙手緊握成拳,平整的指甲陷入血肉裡,印出道道血痕,身子抖的不成樣子,眼裡的恨化成濃烈的殺意,紅的吓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夏日夾雜着熱氣的風吹過,珍嬷嬷顫抖的身子漸漸冷下來。
屋子裡面的人此刻再度開口,聲音很輕:“你顧念死去的人,難道不想想活着的人嗎?”
珍嬷嬷渾身一顫。
“而且,胡欣兒并非完全聽從你,你應該知道,女人的野心可成事,也能壞事。你自己掂量吧。”
随着老舊木門’咯吱‘一聲輕響,裡面的黑影不見了蹤迹,隻剩下珍嬷嬷一人獨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