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一邊攙扶着慕容逸方,一邊好生哄着,替他順氣兒。陳二從懷中掏出一個精緻的小瓶子,從裡面倒出一枚紅褐的藥丸,喂到慕容逸方的嘴邊。
慕容逸方滿身的酒氣,本就坨紅的臉色因為方才的事兒更是染深了一層怒紅。
他大喘着氣兒,怒容還未消散,卻也疲累的很,吃了藥丸才得到片刻的安慰,閉着眼睛平複心緒。
陳二輕拍着他的後背,消瘦窄長的臉上在黑夜中瞧不真切,細長的眼睛卻亮的出奇。
“王管事越老越糊塗了,若是以前他哪裡敢對大郎君如此無禮?難道是看着這些日子郎君與刺史鬧的不快,這才起了輕慢之心?”
他感覺到慕容逸方的呼吸一頓,繼續說道:
“都說天家父子勾心鬥角,卻不曾想高門大戶仍舊是一樣。您是慕容家的嫡長孫,未來家族的掌舵人,按理來說,任何事兒都不該瞞着您才對,如今倒是…….真是讓人想不通!”
慕容逸方緩緩睜開眼睛,目光深沉帶着怨恨,自從上回在書房外偷聽之後,祖父他們便對他多加防備,好似他如外人一般。
陳二見狀卻不再說下去了,默默閉上了嘴。
三人到了慕容逸方的院落,才一進屋,挺着大肚子的金氏便聞見了那沖天的酒氣,眉頭立馬皺了起來。
“怎麼這麼晚回來?又喝這麼多酒?前日公爹才訓斥了你,我瞧着你半點兒也沒聽進去。”
陳二和阿福不便入内室,隻在外面守着,待了沒一會兒,便聽見裡面傳來的争執聲。
慕容逸方用力将門踹開,怒氣沖沖的走向院外,房間裡面傳來金氏的哭喊聲。
阿福和陳二連忙追随而去,隻見前院的竹林間,慕容逸方正洩憤似的踹着地上冒芽不久的竹筍。
“好阿,都瞧不上我,那我偏偏要做出一番大事來,讓你們都看看!”
說着,把目光投向了不遠處的書房,阿福與陳二對視一眼,連忙上前相勸。
“郎君,刺史大人的書房守衛森嚴,您若是強行闖入,隻怕是……”
慕容複冷笑一聲:“哼,他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區區守衛還難不倒我。”
說着,他撇了一眼阿福和陳二,道:
“你們兩個回去吧,抓住我不要緊,若是連着你們一起逮住,隻怕是要沒命了。”
說罷,便頭也不回的朝着書房的方向而去。
阿福與陳二對視一眼,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意。
書房中,
周通城一目十行看完了衛陽生拿出來的信箋,臉色鐵青。
“這信是哪兒來的?”
衛陽生嘴角微揚,冷哼了一聲:“哪來的?我自出了單于府,剛踏入幽州地界,下馬撒尿的功夫,便有人把信塞進了馬鞍裡。”
有人在盯着他,更确切的說,是有人的盯着‘煜王’的一舉一動。
慕容複一掌拍在桌子上,面露怒容:“簡直是荒唐!!”
這封信上無他内容,隻是一封威脅‘煜王’的信,以沈陰陰的性命,和她的真實身份,來威脅‘煜王’做些不該做的事情。
“豈有此理!橫溪谷地的駐軍哪是說撤就能撤的?背後之人居心叵測,簡直是…..不知所謂,異想天開!”
橫溪谷地是單于府,幽州,定川三地的交彙之處,位于桑幹河,南嶺群山之間,此地的駐軍三地一年一換,前年是定川的義武軍駐守,去年是單于府的振武軍,而今年正好輪到了幽州的盧龍軍。
“駐軍哪能說撤就撤?若是追究起來,是大罪!不能撤!”慕容複顯得異常激動。
周通城卻比他看起來要冷靜的多:“不撤,且不說沈娘子的性命難保,對方還會把她的真實身份洩露出去,别忘了,在酆都城,永平侯府的五姑娘已經死了。”
一個已經死了的人,又出現在世間,與煜王再有瓜葛,坐在龍椅上那位,又會如何想?
慕容複一噎,他雖不在意沈陰陰卻也清楚,如若沈陰陰因此而死,姜凝曜與慕容家怕是要有心結,而沈陰陰的身份,一旦暴露,安康帝定然疑心,這裡面的事情,彎彎繞繞,牽一發而動全身,經不得查。
此刻,一直沉默的慕容桓開口了。
“周家主,傳信吧。讓他盡快趕回來。”
慕容複不可思議的看向他:“阿父,這使不得…….如今正是關鍵時刻,怎麼能…….”
“怎麼能?當然能!”慕容桓笑了笑,面色平靜卻凝重:
“這個背後之人,知道沈家女的身份,知道他們的情誼。我們不在乎她的命,殿下卻在乎。殿下不在乎那位的疑心,但我們在乎。命與利,情與懼,背後人拿捏人心的本事真真厲害,我們别無可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