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白然躺在床上,習慣性拿起手機來看,才發現電話卡還沒插上。
重新開機,桌面上沒有新消息。
未接來電在拔了卡之後就沒有記錄了。
意料之中的事。
周凜這人最大的缺點就是沒什麼耐性,脾氣還倔,溫白然太了解了。他早上那麼執着給她打電話,隻是因為剛散場,還沒适應閑下來的空白。他一定沒想到,她這次連他生日都這麼不給面子。她敢打賭,但凡她那時候接了電話,兩人肯定會在車裡吵起來。
她不想跟他吵,累了。
宋叙那會兒也在,她不想讓他聽到什麼。
周凜評價她有奇怪的自尊心,比如吵架一定隻能在家,或者沒人的地,隻要出門在外,再生氣也能憋回來發火。他有時玩的昏頭,以為她已經好了,到家醉的不行,又被她揪起來算賬。
他最煩她算後賬,有次火起來,摔了她最喜歡的花瓶,玻璃碎了一地,大半夜的,家裡每一盞燈都在火上澆油,溫白然就蹲在那,一邊徒手撿玻璃碴,一邊悄無聲息地掉眼淚。
事後他說他知道她哭了,但就是不想哄,他受夠她偏激的性子,女人怎麼了,女人就有權利胡攪蠻纏緊咬不放?憑什麼?
這是他的原話。
溫白然一個字都沒有記差。
現在想起來,她覺得自己挺可笑的,像在拍一出苦情戲,她陷在角色裡,先藏起自己的脆弱,再有意無意地放出委屈和倔強,以為他會心疼她的破碎,可那一地碎玻璃怎麼可能光靠她一雙手就撿完?
掃地機器人是個好東西,她坐在沙發上,對着面前空蕩的黑夜,掃地機器人嗚嗚嗚地滿屋子亂竄,周凜就在身後的主卧裡酣睡。
不知怎麼的,她想起剛上大學那會兒,室友打碎了她一瓶香水,她是有些心疼,因為那是媽媽托人從國外帶回來的,她平時很少用,就這麼放着揮發了不少。室友在旁邊不斷道歉,說要照價賠償,溫白然豁達地說沒關系,她也不知道價格,就算了吧。
室友那時是無意,周凜今天也未必就是有意,可她不在意打碎的香水價值幾何,偏偏鑽進買花瓶時,周凜答應每周送她一束花的承諾裡。
每周一束花持續了一個半月,因為他要出國看比賽,停了。
現在花瓶沒有了。
以後也不會有了。
溫白然心裡很空,好像花瓶碎了,她心裡的東西也跟着碎了。那種空洞很可怕,沒有止境的虛無,她在身體裡找不到自己。
從前那個清高的溫白然,去哪裡了?
後來他們和好,周凜在床上摟着她,說會再送她一隻花瓶,奧地利水晶的,全球限量。他一邊說一邊吻她的眼睛,像要吻掉她那天的淚。
她拒絕了他昂貴的補償,以為這樣就能找回一點自我,但她的自我究竟丢在哪裡了,她其實還沒有發現。
周凜這會子沒動靜了,大概是玩得正高興。
跟他在一起的太久,溫白然不用思考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微表情代表什麼意思,哪怕就是哼一聲,也是有不同含義的。
雖然已經下定決心忘掉,但還是時不時想起。
不妙的感覺這不就來了。
溫白然有些洩氣地閉了閉眼,片刻後又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她用手機搜索附近的酒吧,發現酒店樓上就有一家。
既然近水樓台,不玩一下都對不起自己。
換了衣服出門。
君夜。
溫白然是在這兒碰見宋叙的。
記憶裡,她剛到沒多久,才喝了一杯,意識尚清醒,還分得清他跟早上來時穿的不一樣了,黑色襯衫配銀色西褲,領口散開兩顆,好像已經喝了不少,他鎖骨以上都紅了。
成熟的背頭露出他冷而俊的臉,鋒利的眼尾泛着點不易察覺的微紅,迷離出強烈禁欲的澀與溫,好看得跟他旁邊的中年光腦門客戶仿佛不在同一圖層。
宋叙叫她在公司裡的英文名,“Vivi。”
“你在這兒。”
“你電話怎麼打不通。”
溫白然色令智昏地晃了下神,“...你下午找我了嗎?”她低頭去看手機,抱歉地說,“我忘記插卡了,不好意思。下次你可以用APP打給我。”
宋叙寬容道:“不是什麼急事。”
不是急事,但是找過她。
他說話有點繞,幸好溫白然還清醒。
調酒師這時過來送她的酒,“您的白蘭地,請慢用。”
“謝謝...”
兩人說話時,客戶已經告别了宋叙,先走了。
整個吧台邊上,又隻剩他們兩個。
像昨晚的公司。
也不知是不是哪根筋搭錯,溫白然忽然鬥膽問他,“要不,我請你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