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澄出發之際,眼神忽然一偏,道:“原來你在這兒躲着呢?”
緊接着,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快地将偷偷窺視的海洛斯鉗制在了身側,她登時大叫踢打:“你,你挾私報複!”
她求救地看向趙負雪:“大人救命,救我!”
封澄做了個請的手勢:“查失物的時候,你叫我自證清白,現在要帶你去了,你怎麼改口叫上救命了?”
趙負雪冷笑:“好人?”
封澄面不改色:“偶爾,偶爾。”
由于封澄一身的血,還帶着個面色不虞的負劍之人,不明所以的民衆們早就一窩蜂地散掉了,故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出門時,也沒幾個膽大的敢探頭出來湊熱鬧。
古安郊外,離此地有一百裡,封澄與趙負雪、海洛斯坐在同一輛車子中,中途封澄還下車買了幾張符紙。
錢自然是趙負雪掏的,就當是他給她的醫藥費。
一行人來到了封澄所言的房前,在周邊的一片低矮房屋中,這所房子更是格格不入。
封澄背上還有傷,這麼走了一路,隻覺得從後腰到大腿都被颠麻了,她看着眼前這荒得紮眼的小破屋,扶着土牆,險些一口氣上不來。
海洛斯小心翼翼道:“我,我不要你自證清白了,也不找糧食了,你能放了我嗎?”
封澄置若罔聞,伸出一根手指,她道:“趙公子,你覺得這個魔物為什麼要糧食?”
趙負雪一言不發。
封澄自顧自地說下去;“她養了活人,而且是有傷的活人。”
這活人的位置在哪,才是眼下至關重要的事,她道:“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把魔物找出來。”
“人魔的咒法都在穢迹之地,你進去随便找些東西來,看起來像常服的,或者是貼身用的衣物,我要用。”
她強調道:“快,記住了,快。”
趙負雪終于說話了:“你使喚人倒是順嘴。”
封澄挑了挑眉毛:“話不能這麼說,我即便使喚,那也得有人聽我使喚才行。”
趙負雪不置一詞,轉身進了房屋,不一會兒便找了兩件外袍出來,封澄接過外袍,端詳片刻,比了比手指,隻見她手指間,一縷細細的火苗攀援而上。
靈氣自有五行之力,點個火自是小事。
——話雖如此說,但是能靠靈力點起火來,那得是多麼精純的靈力?
趙負雪劍身還是出鞘半寸,一線寒光冷冷。
海洛斯不明所以道:“公子為何拔劍?”
趙負雪頭也不回道:“她燒的是人魔穢迹,人魔會回防。”
人剛剛身死而化魔那一刹那,魔氣所沾染的物件,便稱之為穢迹。
穢迹是人魔之力的源頭,且此物可保人魔死後進輪回,沒有人魔會放着自己的穢迹不管。
封澄一邊拎着衣服,一邊淡淡地道:“入了魔的人,殺戮成性、不具人形,早已和人世間之物無了半分關系。”她懶懶地轉了轉衣物,就地一蹲,托着腮道:“可是偏生其魔氣之源,便是這個證明他們曾經為人的東西。”
衣服燒完,封澄吹了吹灰燼:“人間雖好,可既已決然離去,又何必回頭。”
她說得淡然,趙負雪卻聽出來兩分歎息。
趙負雪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封澄卻冷不丁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淚,故作痛心狀:“哎,前幾日看的新話本子,講的人魔之戀,當真是令人流連忘返。”
趙負雪:“……”
他别過頭去,再也不想分給她半個眼神。
海洛斯此時卻忽然間走上前去,站在火邊好奇道:“這就是穢迹嗎?”
封澄手中的火已經蓋住了整件衣服,明亮的火光蓋住粗糙的衣服,衣物的本色、衣物的繡花,都一點一點地被遮蓋。
“隻是一部分。”封澄笑道。
說話間,第一件衣物已然被火全然侵蝕,封澄伸出手,正要拿起第二件時,手腕被一手握住了。
青紫色,五指像猙獰的爪子。
海洛斯不知何時已不成.人樣了,她的臉一半是猙獰且盤根錯節的青紫模樣,一半幹幹淨淨,和原來年輕姑娘的長相一模一樣,而封澄正對着的眼睛,鮮紅欲滴,仿佛要随時泣出血來。
她的聲音也嘶啞,仿佛是艱難從聲帶裡擠出的聲音:“你全都看到了,你早就知道是我。”
封澄嘴角一勾:“糧食不消說,自然是你拿走了,連着古安之禍,郊外死的那七十多人,也是你幹的。我隻想知道,需要吃糧食的那些活人,在哪裡?”
海洛斯不說話。
封澄道:“陳家少爺應該也在你這裡了——話說你養些活人做什麼,儲備糧嗎?”
魔定定地看着她,半晌,略帶諷意地勾了勾嘴角:“——這重要嗎?”
重要,也不重要,封澄看着她:“解開怨結,再去贖罪,你說不準還能度化輪回,可若是怨毒至死,那便無可解了。”
陡然間,騰然霧氣伴着魔氣猛地升起,這霧來得迅猛且濃厚,濃得好像是倒下來的牛乳,封澄的雙目登時白茫茫一片,可視度不過是一臂之長,霎時耳邊忽然響起一衆的吱哇亂叫之聲,她低頭,發現抓在她手腕處的手不見了。
海洛斯不再掩飾自己的魔氣,封澄清楚地嗅到了魔氣的味道。
潮濕的、冰冷的。
“你是不打算讓我走穢迹輪回這條路了?”海洛斯輕輕笑道,“那便和他們一起來作伴吧。”
“你要找的所有人,都在裡面。”
封澄的臉冷下來:“麻煩了。”
封澄向前一步,衣角忽然被一股大力抓住,她回過頭,撞入趙負雪冰冷的眼睛。
趙負雪好像也沒想到會出手抓她一樣。
他年輕的時候竟然這麼多管閑事,殺人要管,救人也要管,封澄低頭看着他握上來的手腕,一時間百感交集。
趙負雪道:“此事要緊,你不能……”
她歎了口氣,拍了拍他,從前未發覺趙負雪竟是個操心碎嘴的。
她知道趙負雪想表達什麼。
說到底,既然當初選擇了走血修這條路,她便做好了被世人誤解的準備。
隻是沒想到,今日這誤解之人中,會有她的師尊。
雖然是年輕的小師尊。
“我是去救人的,不是去害人的。”
年輕的小趙負雪抓着她的衣角,垂眸看向她,目光中是全然的冷色。
封澄看向他。
“和他計較起來簡直沒完沒了,”封澄心想,“再耽誤一會兒,收屍都收不到熱乎的。”
她從懷中掏了掏,掏出張畫符的黃紙來,三下五除二,随意往上塗了什麼,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拍在了趙負雪的頭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