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符好似神兵天降,拍得趙負雪動彈不得。
趙負雪不可置信地看着狀似無辜的封澄,一輩子的好修養都被這一張符拍得煙消雲散了,他七竅生煙道:
“詭計多端的邪魔歪道,這是什麼東西,你把我放開!”
封澄好像突然聾了一樣無辜地跑開了,趙負雪掙紮許久,才勉強沖開這破符——這符紙還是他買的,他火冒三丈地拔劍跟上:“果然是出來禍害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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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西瓊第一世家的大少爺最倒黴的一日。
霧氣一涼,陳雲四周白茫茫一片,透骨的寒意一層一層地滲入他的皮肉骨骼,不知是不是錯覺,耳邊好像還有那妖女陰恻恻的呼吸,他在這裡繞了不知幾百個輪回了,繞得他腿肚子轉筋,兩眼一抹黑。
“來,來人,救,救命——我的護衛呢?”
男子年紀不大,看上去隻有二十出頭,容貌俊極,生就一副貴氣模樣,一身紫袍垂感極佳,配以銀絲暗紋描繡的飛鳥狀紋路,愈發襯的其人面如白玉,貴氣非凡。
隻是此時此刻,有氣無力的的人,是貴氣不起來的。
“我做我的事,”海洛斯不知從何處冒出來,鬼氣森森地看着他,“沒曾想還能招惹這麼多多管閑事的人。”
陳雲吓了一跳,随後便是不滿,竟和海洛斯頂上嘴來:“什麼叫多管閑事,你殺了人,難道怪我們陳家的來查!?我告訴你,本少爺是西瓊第一陳家的人!你知道我爹是誰嗎!”
受制于人,還能和歹徒吵起來的,尋遍上下八百年也隻得陳雲一個。
海洛斯冷笑一聲:“酒囊飯袋,怪你作甚?謝你們還來不及,有人為了救你,入了我的陣,可還有命出去?”
她哈哈大笑:“這陣法呆得可舒服?實話同你說,從來沒有人能活着出去,來救你的人,也會死在這裡!”
遠遠似乎的确有人的聲音。
陳雲汗毛一炸,當即連滾帶爬地循上聲源,高聲道:“義士快走!她要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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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小小的院落好像沒有盡頭一樣,封澄越走,越覺得遍體生寒,她搓了搓胳膊——自從她成為修士以來,已經許久沒有感受過如此寒意了。
這陣法實在古怪,寒意一波一波,凍得她幾乎說不出話。
“她把人關起來做什麼,”封澄想,“當作年貨,等到過年再殺了吃嗎?可人魔又不是吃肉的!”
苦惱間,耳邊忽然炸來一道年貨的聲音:“快走,她要殺了你!”
封澄眼前一亮,猝然回頭,不料迎頭一片濃霧沖面而來,霎時腦中天旋地轉,她一睜眼,映入目中的便是漫天鵝毛大雪。
以及濃厚的魔氣。
“——你怎麼還是進來了啊!”
陳雲抱頭慘叫,封澄沒好氣地将他揪出來:“家裡大人沒教你陌生的地方不要去嗎?其他人……”
還沒等下一句,遠處忽然又有黑影一片,封澄擡眼,看清身後跟來烏泱泱的一群人,皆身着黑衣,袖口紋一個“陳”字。
封澄:“……”
這一群,都是一家的啊?
陳雲可憐兮兮道:“義士,我叫陳雲,家主古安東面陳氏山莊,你今日不要救我,速速逃走,回去告訴我爹,就說我陳雲不是孬種……”
話音未落,不歡而散的趙負雪手持見素,出現在了迷霧之中,封澄拎着陳雲,不防對上了趙負雪的視線。
他的目光停在封澄拎着人的手上。
封澄與其大眼瞪小眼。
她的符可是能困住十幾隻天魔的,雖說今日畫得倉促,但也沒道理這麼快便被掙開。
不愧是趙負雪,即便是年輕的時候,也不容小觑。
二人間似乎有火花劈裡啪啦地響,半晌,不明所以的陳雲發出一聲微弱的招呼聲:“今天……這麼熱鬧啊?”
他扭頭冷哼一聲,走到一旁,抱臂不語了。
封澄看着成群結隊的飯桶,心底吐槽了八百個來回,陳雲一把抓住她,打斷道:“陣中活人不止我們,我們也是查人查到這裡的,你聽我說,這魔物陣法詭異難破,敵在暗,我在明,不要往前去了!”
誰不知道這地方有陣,她道:“不入陣去,臨陣脫逃,你要做逃兵?”
陳雲驟然啞住了,他讷讷片刻,封澄甩開了陳雲的手:“跟上,别讓我動手拖你!”
被甩開的陳雲臉色一紅,一旁黑衣人沒有眼力見,偏在此時過來,铿锵有力地插嘴道:“老大,那個帶劍的男人也入陣了!我們怎麼辦!”
陳雲怔怔地想:“我是孬種嗎?”
他在原地跺了跺腳,心中惱怒,忍辱負重道:“……我們也跟着進去。”
“你的符,”趙負雪不知何時走過來,面沉如水地道,“修得不錯。”
封澄瞄了他一眼,很給面子地點了點頭。
趙負雪頓了頓:“血修,為何會符道?”
封澄瞄他一眼:“我比較閑。”
趙負雪一窒,随即冷哼一聲,摔袖向前去了。
陣法越進,霧氣越濃,待行至最濃之處,衆人腳下一空,仿佛徑直跌下雲頭來一樣,封澄睜開眼,入目之景卻讓她霎時定住了。
此處正是她那修學的處所,京城天機院是也。
而衆人降落之處,正是趙負雪居住的院落,鳴霄室。
其間種種陳設,皆如同她記憶裡那般,分毫未動。
——等等,封澄反應過來。
十九年前怎麼會有鳴霄室?趙負雪還站在她旁邊呢。
不同于一片茫然的陳雲等人,趙負雪看着這四周陳設,心下頓時感覺古怪,他皺眉心想:“這倒像是我會住的地方。”
一應擺設,透着一股詭異的親切之感。
封澄似笑非笑道:“黃粱美夢,一醉不醒,不過是直鈎釣魚,願者上鈎。”
忽然間,門動了。
一隻手輕輕地探出來,緊接着便是一聲輕咳,這輕咳仿佛一道霹雷徑直劈到了封澄的天靈上,刺得她周身如墜冰窟,封澄站在原地,幾乎不能移動。
“師尊……”她如遭雷擊地定住了,失聲道:“師尊?!”
衆人看向門前,隻覺得空無一人,唯有寂寥的雪慘淡落下。
來者坐着輪椅,身披鶴氅,潑墨似的發垂下,他的神色極冷,臉卻極為美麗,幾乎到了似妖如仙的地步,幾分病态的蒼白,反而為他更添了幾分瑰色。
這樣一個人,卻道:“傻在外面做什麼,不冷嗎?”
封澄的心底仿佛雪崩一般轟然作響,她的心中霎時翻起滔天怒火——這魔物什麼膽子,竟然敢挖到她的記憶裡,捏出一個趙負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