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澄直直地走向了那扇站着‘趙負雪’的門。
陳雲一見,拍腿大叫道:“壞了,我們就是這麼中招的。姑娘她本領高強,定然不會中這麼淺顯的招數吧!”
衆黑衣人看他一眼,目光中是如出一轍的小心翼翼。
“大人,姑娘她,她已經,推門了。”
陳雲:“……”
趙負雪微微咬牙,他看不懂這個血修願者上鈎的動作,忽然喊了一聲:“喂!”
封澄停住腳步。
叫住了封澄,他反而不知要說什麼了,半晌,趙負雪才道:“……你看到了什麼,非要自投羅網?”
封澄背對着他,勾了勾嘴角,頭也不回地推門進去了。
“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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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齊齊的書架,新沏的茶,幹幹淨淨,整整齊齊。
屋内還有趙負雪身上的香氣——那是常年的藥味與他身上的冷香。
封澄安安靜靜地坐着,‘趙負雪’坐在他面前,蒼白的臉多了幾分血色,令他的病容看起來并不過分明顯,他替封澄斟茶,封澄任由他将茶水斟在了她面前的茶杯中,碧色的茶水好像一線跳動着的春泉,在這一片灰白的室内格外奪目。
茶水斟好,封澄擡起頭來,一雙烏幽幽的眼睛望向趙負雪。這雙眼睛應當是明媚的,可此時靜得能透出鬼氣。
為了遮蓋藥味,趙負雪似乎燃了熏香,是沉香的味道:“坐。”
趙負雪從來不用香料,封澄收拾舊物時,曾在趙負雪的收藏中見過幾盒舊香,一色的花香。
他年輕時,應當頗為鮮亮,連香料都要招蜂引蝶,封澄怔然立着,忽然間,眼睛一酸。
‘趙負雪’好笑道:“多大了,還掉眼淚。你的朋友還在外面,不一同進來嗎?”
封澄道:“他們粗野,恐怕擾了師尊清淨。”
遠方的天色漸漸地沉黑了,風更大了,‘趙負雪’深深地看了封澄一眼。
“這幾日去哪兒了,”趙負雪微笑,擡手道:“出去亂跑,也不說一聲。”
封澄接過茶杯,笑了:“我知錯了,下次定然要和師尊道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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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陳雲一跺腳道:“完了,咱們完蛋了,咱們徹底出不去了——這陣法古怪無比,一旦中了招,誰也逃不掉,我是見了我娘親才忍不住進去的,她怎麼見個師尊就進去了!”
趙負雪站在院子中間,春日暖陽照的人暖洋洋的,可他隻覺得寒風一陣一陣地向心裡面刮。
不見蹤影的妖女,吱哇亂叫的陳雲,還有一群飯桶的黑衣人。
心頭莫名生了一股怒氣,趙負雪攥緊了劍柄,難以置信地想:“我怎麼什麼都沒看見?”
陳雲道:“我們就在外面等着?不進去?叫她被裡面那個什麼先生生吞活剝了?”
風似乎更加凜冽了。半空中的桃花陡然變大,寒意逐漸透入趙負雪的骨頭裡面。
趙負雪冷冷轉身,道:“不進去,管這妖女死活!興許是另行詭計,死了倒是為民除害。”
天色沉黑,風越來越大,忽然一陣風起,猛地吹閉了屋子的門,門緊緊地扣上,令人無法看見屋内任何景貌。
屋内的‘趙負雪’聽到門聲,嘴角不自然地一勾,他閑聊兩句,便又道:“外面風緊了,便留下吧。”
封澄笑了笑,站起身來;“我倒是怎樣都好,隻怕壞了師尊清白。”
‘趙負雪’微笑着拉了拉她的衣袖,他有些行動不便,坐在輪椅上,搖搖欲墜地抓住封澄的手,她一怔,随即低頭看過去。
這姿态任君采撷,臉上滿是堪稱為妖異的渴求。
“我要清白做什麼。”
封澄心頭一跳,猛地閉了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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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風更加淩冽,春意融融忽然便成風刀霜劍。陳雲被吹得一頭亂麻,瑟瑟發抖,轉頭一看,趙負雪握着劍的手青筋直爆,他轉身便要走,陳雲壯起膽子,瑟瑟發抖地拉住他:“你……你難道要把她丢在這裡!!”
趙負雪頓時冷笑,抱劍道:“血修的死活與我何幹,叫她師尊來救她。”
陳雲直着脖子激他:“姑娘她俠肝義膽,心地善良,即便是血修又怎樣?若你不分青紅皂白冤枉好人,那你可是比血修更可惡!他們殺人,你誅心!”
趙負雪冷笑:“你知道血修是什麼東西嗎?”
大風狂吹,陳雲拼命拉住自己的衣襟,聲嘶力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又怎樣!我管她修什麼,但凡我能救,我早就進去了,但我進去不是給她添亂嗎?這位公子,求你進去救她,救出來之後,要求盡管提,我們陳家一定竭力滿足你!”
最後一句幾乎破音,聽着比海洛斯的鬼叫還凄厲。
趙負雪忽然冷靜了下來,他似笑非笑道:“你倒是不知者無畏上了,誰稀罕你家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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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澄放下茶杯,杯中茶水一口未動,她歎了口氣,喃喃道:“不行了,除了臉之外,毫無相似的地方。”
‘趙負雪’臉色一變;“你沒有陷入我的陣中?”
封澄站起來,指尖停在口中,右邊尖牙輕輕地一觸,血珠冒出:“那些人,便是被你這般拙劣的模仿,坑掉了性命的?”
“拙劣!”屋内的‘趙負雪’猛地站起,哪裡看得出半點病容,她五指成爪,向封澄襲來:“怎麼拙劣,我怎麼不像!”
封澄心生不耐,血珠成匕,閃電地扣住了她的脖子,猛地将其扼在地上。
“我師尊最是目下無塵,我也是無比敬重他,你擺出那副樣子來,是要惡心誰?”
電光火石間,封澄對面的門口傳來砰然一擊,打斷了海洛斯的欲言又止。
隻見門外一人,手持長劍,劍流耀眼,踢開門的這一腳堪稱暴躁,臉色比一旁的海洛斯還青:“死了沒有?”
這裹挾着怒氣的寒氣令封澄背後一涼,緊接着趙負雪便啧了一聲,不耐煩道:“閃開。”
封澄下意識一偏頭,趙負雪登時一劍刺去,海洛斯一口血噴出,當即被打回了原形,封澄轉身站了起來,同踹門而入的趙負雪大眼瞪小眼——趙負雪周身的寒氣比平常更甚。
她忽然平靜下來,忍不住笑了。
比起海洛斯的模仿,這個周身怒氣、渾身是刺的趙負雪,更不像她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師尊。
偏偏這個趙負雪,令封澄滿心的怒火潮水般褪去了:“這門,竟然還能踹開。”
漫天紛飛的花雨中,封澄忍俊不禁,趙負雪一臉青意,海洛斯伏地猛咳,陳雲一衆目瞪口呆。
“是啊,能踹開,驚喜不精細,意外不意外。”趙負雪冷冷道。
二人之間的氣氛仍然一觸即燃,比方才的劍拔弩張緩和了許多,不知為何,陳雲一衆總覺得,這二人相處起來,莫名怪怪的。
海洛斯咬牙暴起,陡然間,一隻魔物的爪憑空蹿出,徑直襲向封澄的脖子——這爪擰斷人身柔弱的脖子,簡直比捏豆腐還容易,趙負雪勃然變色,沒來得及提劍,那爪子便落在了封澄的脖子上。
陳雲霎時失聲驚呼;“姑娘!”
可衆人預料中鮮血飙飛的場景卻沒有如約而來,那爪子落在封澄脖子上,好像是落在了鋼筋上一樣,她笑道:“爪子好沉,減減重如何?”
海洛斯:“?”
海洛斯的手哆嗦不已,聞言,終于變了臉色,道:“你……你到底是人還是——!”
陳雲的眼睛緩緩睜大:“她……她她……”
封澄的唇邊有尖牙,一咬,手指便冒出血珠,這血珠在巨爪下瘋狂遊走,海洛斯靜止片刻,爆發出驚人的喊叫,随即血肉在靈力的沖擊下寸寸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