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階之傷,已逐漸在她身體上顯現。
封澄走完這一程,忽覺手臂的隐痛仍然未去,她暗暗擡了袖子,隻見手臂上一道血紅傷口,分外駭人。
已從感知,到了身體。
三樓的陳設頗為雅緻,屋内焚香,桌前供花,像個女兒家的書房。香氣一陣一陣地襲來,熏得人昏昏欲睡。
坐在案前的是個年輕的女子,她低頭寫畫,着一身紅裙,手腕到大臂上,有盛開而上的一派紅花。
擡起眼來,明媚而妩媚。當即叫人酥倒了身子。
此人想必就是地魔了。
封澄咬牙,風月階的痛楚非凡,一陣一陣襲來,隻覺得魂飛天外,非常人能忍得。
“我們速戰速決。”封澄面色不變。
趙負雪的見素劍出鞘。
香氣昏昏沉沉,暧昧的暖香浮動,屋外暖陽斜入,二人殺氣騰騰。
地魔從容地寫畫:“你們,是來除掉我的?”
趙負雪向前一步,寒光乍現,見素出鞘,還未等封澄動手,便一劍橫在了地魔玉色的頸上。
坐于案前的女子面不改色,任憑一劍橫在了她的脖子上。
他道:“為何對陳家下手。”
其言擲地有聲,在這脂粉氣的書房裡面,是格格不入的悍然之氣。
女子一怔,旋即哈哈大笑,也不管架在脖子上的見素,也不管臨反了的字帖,花枝亂顫道:“這話說得奇怪,我們做魔的,殺人還要求個緣由嗎!”
封澄把木梳丢在她面前:“誘騙阿環過來的,是你的同夥吧。”
地魔盯着木梳道:“我乃地魔,豈會屑于用人魔的手段欺瞞?地魔的意思便是,我在寶華樓這兒畫了個圈,旁人入,死。除此之外,一概不管,什麼同夥,我沒有。”
封澄咬牙。
地魔閑閑散散地拎起梳子:“看來是被當刀子使了,啧,最煩同人魔打交道,竟連自己人也算計。”
趙負雪不言,一劍落下,劍下紙頁翻飛,地魔消失不見,唯有一個碎人偶掉在書案上,地魔聲音回蕩于四周:“來,追過來。”
封澄一見,便心知不妙:“地魔逃了。”
趙負雪眯了眯眼睛:“二樓,追。”
忽然一襲香風襲來,二人腳下一空,封澄低頭,隻見木制階梯停在二人腳下,空中唯有地魔的哈哈大笑:“風月階要走三回,再走一趟如何!”
封澄狠狠一咬牙。
這渾然惡意,簡直是毫不掩飾,封澄恨不得就地把寶華樓炸了。
趙負雪面無表情地将她扯過來,蹲下道:“你上來,我背你。”
背?
地魔的笑聲定住了,半晌,饒有興緻道:“她受重情之傷,傷己至深,卻不傷人。你若背她,可就是擔了她的苦情之傷,此傷可就是你們二人一同擔着了。”
他置若罔聞,蹲在地上,皺眉看向封澄:“為何還不上來?”
封澄知道,對身旁的同伴伸出援手,從來都是每一個天機師的本能。
但時空倒轉,她身為血修,難道也成為了趙負雪認為的同伴嗎?
修士的生死懸于劍尖,生死交鋒,容不得半點猶疑,多年征戰,封澄早已學會了閉目塞聽,對上魔族時,哪怕她嘴裡說出個花兒來,封澄也能當那是個過期的屁。
可偏生此言,她聽進了耳中。
這傷會分給趙負雪一半。
何為重情之傷?何為傷己至深?封澄困惑地想。
生前種種曆曆在目,如繁花如煙,人流洶湧,戰火燎原,有流離之衆、酒肉之徒,有觥籌交錯、硝煙戰火。
嬉笑怒罵其中,尋覓無數,不見半分重情之影。
轉眼,封澄忽見寂寥處,一所落雪的庭院。
“……是師尊的庭院。”
還沒等她想明白什麼,一陣劇痛陡然從心口鑽出來,直直燒到魂魄裡面去,這劇痛仿佛九天淩霄之上當空劈下來十八道天雷,封澄腦内一陣轟鳴,這萬箭穿心般的痛楚将她當場劈到地上去!
一聲難以抑制的聲響從她喉嚨裡逸出來,她滾到地上,身上衣衫竟然逐漸染上血色!
趙負雪當即變了臉色,不知道戳了她哪根筋,反應竟如此之大,他強行制住封澄,不讓她四處亂撞:“封澄,封澄!你不是妖女命大嗎,我這就用靈力為你梳理!”
其焦急之意已然溢于言表,哪怕是聾子也該聽出其中的關切,可趙負雪焦急,哪裡會注意到一星半點?
地魔一怔,盯着二人片刻,随即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她為血修,卻蒙受重情之痛,你這個正道,倒是冷心冷肺的!”
靈力的作用微乎其微,随着靈力的輸送,封澄仍然滿頭汗水,已是漸漸神志不清,趙負雪冷靜下來,他站起來道:“差點忘了,殺了你,法則便解。”
說着,提步便要下樓。地魔輕輕一笑,道:“你将她丢在這裡,她定然會活活痛死。隻要你背着她,走上風月階,這重情之痛,不就與她分擔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