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土飛揚的寶華樓,一半的建築搖搖欲墜,另一半的建築已然坍圮,地魔的手腳已然透明,她聽聞封澄問出這一句來,哈哈大笑:“怎麼,你懷疑你們自己人?”
沒有比封澄更不願意懷疑同族的人了,她甯願對付的是一個窮兇極惡、工于心計的魔族,也不願對面是個活人。
封澄安靜地看着她:“人,也有好人和壞人,壞人不是自己人。”
地魔雖是能溝通的,但歸根到底還是個魔物,此時她的眼睛閃閃發光,充滿了孩子一樣的惡意:“我這句話說出來,能看你們人咬人嗎?”
封澄面無表情:“趙公子,拆她一堵牆。”
趙負雪二話不說,砰然一聲炸響,又有一堵牆被靈力轟透,搖搖欲墜地倒了下去,地魔的臉色又慘白了幾分,她卻覺得有趣一樣,哈哈大笑:“你得給我留下喉嚨,我還要說話呢。”
二人在二樓一坐一立,封澄心下明白,地魔哪怕看着再純良,也不會放過這個攪渾水的機會的,能用一句話來掀得她動手,攪合得人族人心惶惶,這種劃算的買賣,她不會不做。
“是人,活生生的人,一點魔氣都沒有的人。”地魔微笑道,“你若覺得我說謊,也沒關系。”
不,她沒有說謊。
封澄的指骨驟然咯地一聲。
猜測落實的那一刻,封澄反而沒有想象中反應大。
魔物之間,良好生存是違背天性的,隻有天魔中的某些魔獸是同族聚居,除此之外的地魔與人魔,統統都是搶地盤的高手。
一地的人就這麼多,能吸食的怨氣、取得的血肉也隻有這麼多,什麼樣子的魔才會守着糧倉不吃,反而拿去養出别的魔來?這種違背魔性的事情,魔是很難做出來的。
封澄捋了一下事情的發展,這隻魔與海洛斯是一夥的,海洛斯将本該被送去寶華樓修習的姑娘們引到陣法中保護起來,這隻魔發現陣中阿環的命格可做祭品,所以把阿環帶走,送到寶華樓裡。
在這魔的背後有一個人,他借助人的身份,将祭品引去寶華樓,以此養出寶華樓這個地魔。
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封澄眯了眯眼——毫無疑問,陳家。
“祭品們的屍身呢。”封澄道。
他們死前看到的東西,口中的最後一句話,一定有用。
地魔哈哈大笑:“那人獻祭完,便把屍身取走了,不過他臨走時給我留了地址,我要是想要‘糧食’,就去找他呢。”
封澄神色一凜,從懷中取出一張黃紙:“寫。”
地魔攤攤手:“我寫不了。”
封澄冷着臉:“地上全是血,你随便蘸一點不就得了?”
地魔很認真地看着她:“我不識字。”
寶華樓女子,入樓的沒幾個識字的,衆女之怨所煉化出來的地魔定然也不識字。
封澄心下一怔,片刻道:“你說吧,我自己寫。”
地魔微微張了張嘴:“是個紙紮鋪子,南……”
話音未落,一道雪亮的靈光悍然襲來,直直沖向未砸完的半邊寶華樓,封澄心道一聲不好,轉頭道:“趙公子,攔着!”
趙負雪沉聲應了,提身便擋住剩餘半邊寶華樓,險而又險地阻了這突如其來的靈力,可不待二人反應過來,異變陡生,數記靈力不知從何處而來,徑直轟向了整個寶華樓,趙負雪神色一凜,掠身下去,将封澄牢牢地護在了身下。
這龐然靈力全然不像是一人之功,反而更像諸多修士的聯手之力。
随着一陣轟鳴,在這諸多靈力的沖擊下,原本就搖搖欲墜的寶華樓終于無力支撐,驟然坍塌,漫天的塵煙中,封澄看到地魔一點點地消失。
地魔的臉上還有幾分愕然,便消散成煙了。
随着地魔的死去,原本儲存在她身體中的魔氣噴薄而出。封澄離得近,首當其沖地被魔氣波及,當即喉頭一甜,一口鮮血便噴到了趙負雪的袖子上。
趙負雪的臉霎時一呆。
封澄昏昏沉沉地想:這麼多血,得給年輕的小趙負雪造成多大的心理陰影啊?
她勉力擡起手,勉強摸了摸趙負雪的臉:“先去救人,寶華樓裡,還有活人。”
她還記得自己的目的,俠醫可是救命的希望,萬萬不能死了。
說完這話,她便眼前一黑,随即不省人事了。
閉目前,是趙負雪花容失色地喊什麼的樣子。
年輕人,先前還喊打喊殺的,喜怒無常,陰晴不定。
封澄想。
不知昏迷了多久,又躺了多久,封澄醒來時,腰酸背痛,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酸痛的。
睜眼一看,床頂是青色紗幔,紗上紋路大緻是個古體的“陳”字。